第二章

    如果在野外迷路，大多數人的做法是原地不動等待救援，因為如果在樹林裏亂走，很可能錯過前來尋找的救援隊。

    而姜百靈已經在原地等待了一個小時。

    這次來野炊的老師人數並不多，如果她不見了應該很快就會引起注意，不遠處就有農家，結伴尋找的話效率會很快。

    然而這一切都是在同一個次元的前提下。

    如果，她已經進入了與地球平行的另一個次元呢。

    桀桀有詭異的鳥叫聲從身後略過，姜百靈驚了一下，然後看到頭頂的樹冠撲沙沙的抖動，一些黃葉掉了下來。

    她裹緊了身上的大衣，麻木的手指開始清點隨身小包中的物品。

    一隻沒有信號也快沒有電的手機、一個錢包、一串鑰匙並一把指甲鉗、一包紙巾、兩管唇膏，還有為了野炊帶着的打火機和瑞士軍刀。

    她沒有食物，沒有水，在沒有救援的情況下在叢林裏可能熬不過三天。

    「我不能繼續等下去了。」

    姜百靈站起身抖落身上的樹葉，或許該慶幸的，她在出門前穿了保暖的衣褲，沒有學其他女老師一樣美麗凍人，這讓她能在寒風裏堅持更久的時間，讓她更有機會活下去。

    手機雖然沒有了信號但是指南針功能還在，她一路用小刀在樹上刻着記號，慢慢的往南邊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只是沒有變化的茂密樹林，腹中空空的胃在不停地打鼓抗議，姜百靈感覺全身的力量都在逐漸流失，口腔里已經有血腥的味道，喉嚨粘膜像火燒一樣。

    在天快要黑下來的時候，她終於發現了一個樹洞。

    沒有蜂窩，沒有野獸。這樣一個開在大樹底下的樹洞，對她來說無異於就是最佳的棲身之所。

    姜百靈採摘了一些乾枯的茅草，稍微捆了捆把它們遮擋在樹洞口，形成一個隱蔽。

    「別怕，別怕，你會得救的。」人的精神緊繃到一定的程度，表情都會消失，她只是麻木的走了一路，沒有眼淚沒有哭喊。

    直到此刻進入這個大概還算安全的樹洞，超支的體力和精力才把她擊垮。

    我要活下去。意識墜入黑暗的時候姜百靈這麼告訴自己。

    肚子餓就做夢

    「怎麼，你們那麼多人都不得近它身？」耳邊不停地有人在說話，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似有所感，眼前又是那個金碧輝煌的皇宮後殿，而她又成了一隻鳥。

    原本飢餓乾渴至極的感覺沒有了，籠子裏的食碗和水碗都裝的滿滿的，看來自己這隻鳥在這裏吃喝不愁。

    「廢物！」啪一下碎裂在面前的瓷器把姜百靈嚇了一跳，她鳥毛瞬間炸開，那個末代妖后黑着臉指着跪在面前的一眾禁衛，「本宮養你們有什麼用！一隻畜生罷了，讓你們抓住它乖乖放血，這點破事都做不到！」

    「皇后娘娘息怒。」最前面的禁軍統領不斷的磕頭求饒，「那狼王兇悍異常，它已經咬死了我們兩個獸官，當初捕它的時候是用的陷阱，如今它記恨上我們了，怕是討不得好。」

    皇后聞言氣的鳳眉倒豎，「好啊，一隻畜生就叫你們一群將士憋屈如此，本宮倒要看看是何等凶獸！」她大步朝外走去，身後一群人喊着使不得啊，娘娘危險。

    姜百靈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處的鳥籠就被人提起，她驚慌的振翅撲騰了兩下，面前出現一張宮女的臉，她看了裏面一眼，「把告天鳥也帶上，娘娘離不得它。」

    就這樣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關押狼王的地方走去，姜百靈和豢鳥宮女一起走在最末，通過綠豆大的鳥眼，她看到了這座宮殿分明就是秦周的皇宮，看來妖后的身份和她想的絲毫沒差。

    「娘娘，那狼王就在前面了。」將領頗有忌憚的停在一處穿花石門前，皇后蔑視的看了眼他，「怕什麼，有本宮在，一頭畜生還真能作妖不成！」那將領看她毫無懼怕的樣子，只好硬着頭皮率先走過了石門。

    幾十名士兵分散在這座小小的院落里，數十條鐵鏈捆綁着中央一個巨大的籠子，一團黑魆魆的東西縮在中間，籠子底下的地面不停地淌着血。

    「它受傷了？」皇后情不自禁的想要走近看個清楚，那將領猛地一步攔在前面搖搖頭，「娘娘不可，這些血是……」

    嗷！他話未說完，那團黑影忽然撲了過來，鐵鏈錚的一聲繃緊，所有監視着的士兵一起發力往回拉扯鐵鏈，才算堪堪把籠子穩住。

    皇后被嚇呆了，腳步慢慢後退，「那，那是……」她手指向的地方，一頭齜牙咧嘴的巨狼被困在籠中，它不斷的發出低沉的吼叫，巨大的口裂處有滴滴答答的血液流下。

    它龐大軀體的下面，堪堪露出一隻被咬斷的人臂。

    「嘔。」一群宮女內官捂住嘴反胃，姜百靈身子一晃，舉她鳥籠的宮女直接嚇暈了。

    那將領苦着臉說道，「娘娘贖罪，此狼真的是不得近身的。」

    他還待解釋，忽然被皇后揮手打斷，她臉上原本的驚嚇都消失了，眼睛裏寫滿了躍躍欲試，「這麼兇猛，就證明真的是狼王，如果得了它血液沐浴，陛下的病一定會好起來！」

    那將領愣住了，皇后瞪他一眼，「你還等什麼！快加派人手過來！」她和虎視眈眈的狼王對視着露出一個笑來，「用各種方法，取它血。」

    任憑你百獸之王也好，也只配做我的椅墊。

    姜百靈在傾倒的鳥籠中重新站起來的時候，發現身邊的宮女們都已經離開，天色很黑，偌大的庭院裏只剩下一批值守的士兵和充滿鐵鏽味的牢籠。

    她啄了兩下藤編的籠門，發現外面被掛了鎖，她用盡力氣也無法推開分毫。

    不遠處似乎有什麼動物噴了一下鼻子，姜百靈抬眼，就見那隻纏滿鎖鏈的大鐵籠子裏，一團黑漆漆的影子躺在地上。

    「挨了好幾記的麻沸散，怎麼還不暈。」有兩個小兵搓着手抱怨着，「什麼鬼東西，生命力也太強了。」

    姜百靈聞言看過去，倏然和一雙碧幽幽的眼睛相遇，她呆了下，狼王似乎也在看她。

    「啊，你在這裏啊，嚇死我了。」一個宮女悄悄地走了進來，捧起她的籠子就往外跑，「要是讓娘娘發現你不見了，我又得挨打了。」

    姜百靈站在一晃一晃的鳥籠里，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狼王幽綠的眼睛已經閉上了，那幾個小兵興高采烈的走了過去，大喊着什麼。

    然後一整個晚上，皇后的寢殿都不斷有手捧金盆的宮女進進出出，姜百靈站在高高的鳥架上，看着最裏面一個屋子裏金色帷幔後的人影若影若現。

    「不好了，陛下咳血了！」

    隨着一聲尖叫，屋裏原本來來往往的人都停了下來，皇后啪一巴掌將那宮女打趴在地，「閉嘴！」她怒喝一聲，隨即裏面一個渾身是血的御醫走了出來，他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啟稟皇后娘娘，陛下他。」

    「駕崩了。」

    隨着金色簾幕的徐徐拉開，姜百靈看到裏頭一個躺在鮮紅浴盆里的男人閉着眼睛睡着，他身上皮膚慘白慘白，和鮮紅的浴湯形成了一個極端。

    不過一瞬間，屋子裏哭號聲就響成一片。

    「來人，去給我把那條狼扒皮抽筋。」皇后怒紅了眼睛，「還有那個推薦狼王的尚宮，削掉官籍流放大荒！」

    她大聲尖叫着，聲音像破掉的琴弦一樣刺耳。忽然，她轉過了臉來看着鳥架，「來人，去把告天鳥掐死了給皇帝陪葬。」

    姜百靈倏地渾身一抖，她拼命的掙扎撲飛，奈何腳上綁着金屬小扣，宮女幾下就抓住了她，手指一點點握緊，她在大叫着，聽在別人耳里卻是鳥類的啼鳴。

    「皇后娘娘，不好了！狼王跑出來了！」姜百靈原本已經氣血上涌，頭腦發昏之際忽然那宮女鬆懈了，她猛地一啄其手掌，奮力振翅逃離了寢殿。

    「是嗎？」皇后看了眼染血的鳥架，「去，追上去。」她手指拂過還留着幾根羽毛的架子，露出一個癲狂的笑。

    眾人都以為皇后離不開告天鳥，當它是其愛寵，殊不知它只是陛下對皇后寵愛的象徵。

    她離不開的不是鳥，而是陛下給予的富貴。

    如今金主都死了，一隻被當成禮物的鳥又算的了什麼。

    姜百靈斷了一隻腳，她跌跌撞撞的飛着，不知道繞過了多少圍牆，最後落在那個熟悉的鋼鐵牢籠邊。

    「別怕，它失血過多已經沒力氣了。」帶頭的將領手執一杆長槍，身後一圈小兵都戰戰兢兢的立着，刀劍朝着中間鐵籠上那隻蒼涼的獸。

    「可惜了。」姜百靈聽到那將領輕嘆一聲，幾支淬了毒藥的利箭已經對準了它。

    而它一雙原本碧綠的眸子已經通紅，渾身的皮毛都淌着血，就算這樣它尚在嘶吼，維護着狼王最後的威嚴。

    姜百靈斷了腿，翅膀也越來越沉重，她飛不動了。

    作為鳥的她弱的可憐，可要怎麼回到現實世界，姜百靈不知道。

    「射！」她聽見一人大喝一聲，然後簌簌幾支飛箭破弦而出，她翅膀用力扇動着，動作竟然比頭腦反應的更快一些。

    噗姜百靈感覺自己弱小的身體被利箭穿體而過，然後啪一下掉在了地上。她眼前慢慢變黑，最後看見的，只有狼王一雙幽綠幽綠的眼睛。

    大概，這樣就可以回去了吧。

    夢醒的分割線

    「啊！」她猛地驚醒，自己身處的還是那個乾枯的樹洞，兩隻手腳都好好地，沒有變成翅膀，也沒有變成鳥爪。

    那個奇怪的夢境，就好像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故事一樣。不管是疼痛也好還是什麼也好，偏偏又那麼真實。

    轟隆隆外面忽然響起什麼騷動，她冷靜下心神偷偷掰開一點茅草往外看去，見是不遠處的樹林冒出了陣陣濃煙，有橙紅色的火光沖天，而那些騷動的聲音，則是奔逃的動物。

    森林火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