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神宇大天地（一）

    陳遠跟着師祖黃石老人，一路沿大道東行，他們沒什麼要事要辦，所以走得緩慢從容，朝行幕宿，輕輕鬆鬆。

    陳遠第一次出遠門，一路上看到什麼就倍覺稀奇，尤其進入齊魯腹地後，這裏景致與家鄉更顯不同，不禁讓他眼界大開。

    黃石人老返童，陳遠少年心性，二人相處融洽，其樂融融，不勝愉悅。

    他們一路上歡聲笑語不斷，碰上稀奇古怪的事情，二人都饒有興趣地停下腳步，品頭論足一番後，才盡興離開。

    陳遠剛離故鄉時的惆悵情緒，漸漸被新的樂趣所取代。

    遇到不解的問題，陳遠總是不恥下問，黃石老人見多識廣，且又知識淵博，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其又平易近人，詼諧幽默，舉一反三，解釋通俗易懂。

    各國各地典故軼聞，風雲趣事，信手掂來；旁徵博引，得心應手。

    況且他分析透徹，解難釋疑，入情入理，陳遠均能聽得津津有味，受用無窮。

    他們一老一少，相得益彰，相映成趣，都不拘謹，說說笑笑，漫遊了齊魯很多地方。

    一天，他們到了泰安境內，陳遠明顯感覺到這裏百姓的富裕程度遠強於它地。

    只見房屋齊整高大，人們穿着鮮艷整潔，農村裏面亦是街道寬闊，巷陌挺直，村外道路更是平整光潔，連接四方。

    道路兩邊，都是綠油油的莊稼，長勢茂盛，沒有一點土地浪費，田園荒蕪的跡象。

    顯然，這裏的百姓要比他地的人安居樂業得多。

    泰安之地，較之它地富庶的主要原因，就是這個地區一百多年來，從沒受過兵禍的緣故。

    泰安境內泰山腳下的神宇堂，號稱天下第一堂，其門下弟子出師後，多為各國之文臣武將。

    其中肱骨基石，中流砥柱式的能臣幹吏，更是不乏其人。

    出於對神宇堂的敬畏和對師恩的報答，這些執掌了大權的神宇堂弟子，從不敢在師門前耀武揚威，妄動刀兵。

    就連秦帝國統一天下，兵踏齊國時，也是繞開泰安，沒有驚擾這裏的百姓。

    百年安寧，帶來百年發展。

    尤其那些國破家亡的各國王室貴胄，富紳商賈，攜帶巨資雄財，落難到泰安，更給這裏的發展，帶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

    進入泰安城，更顯富裕繁榮，寬廣的道路兩旁店鋪林立，街道上車水馬龍，人流擁擠，熙熙攘攘，肩摩轂擊，喧譁熱鬧，一派繁華氣象。

    出得泰安城，又走了十幾里，就到了泰山腳下的神宇堂。

    二人進入闊大恢宏、氣派莊嚴的大門，就有認得黃石老人的門下弟子跑過來迎接問好，更有一些弟子飛速跑進去向掌門堂主報告。

    不一會兒工夫，就見從北面房屋內大踏步走出一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見到黃石就恭謹施禮問好，並虔誠致歉而道：

    「不知師叔爺駕臨，未曾遠迎，還望您老恕罪！」

    此人是神宇堂現任當家堂主李文達——張天印的二師弟。

    黃石一擺手，道：「自家人，別客氣啦！」

    他又轉頭給陳遠介紹道：「遠兒，快拜見你師叔！」

    陳遠聽後，趕緊向李文達跪下叩頭問好。

    李文達一聽陳遠是大師兄的傳人，驚喜萬分，忙把他攙起來，並細看個不停。

    連聲說着「好」字，並眼含熱淚，倍感激動，抓着陳遠的手久久不放。

    陳遠恭敬而道：「師叔，臨來前我師父一再交代，讓我代他向您問好。」

    李文達感慨萬千道：

    「我與師兄已有二十多年不曾相見，每時每刻想起他，都無限思戀想念，如今見到你，就如見到師兄一樣親切，所以才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

    他接而又道：「當年你師父與我以及你的三師叔，我們三人關係最親密，感情最真摯。

    「一起學習練武，闖蕩江湖後，都留下了響噹噹的名聲，號稱神宇三傑。

    「大師兄寬厚誠實，一生淡泊，未曾出仕；我去齊國發展；三師弟到魏國做了大將軍，後來以身殉國。

    「我後來因齊國滅亡也歸退神宇堂，想起往事，歷歷在目又時過境遷，怎不令人唏噓感嘆呢！」

    李文達邊說邊把二人引到中堂大廳，並讓人上茶倒水。

    閒敘了約半個時辰後，李文達問道：「師叔爺，你們旅途勞頓，用不用安排你們休憩一下啊？」

    黃石接道：「不用了，我與遠兒一路遊山玩水，悠遊自在，不存在鞍馬勞累，我們只在這裏呆上一會兒，與你說些話，就回泰山腹地的養心殿。」

    「師叔爺還對神宇堂的事物指點一二否？您看哪些地方還需要改進整頓，我好按您的意思辦理！」

    李文達又謙遜地問道。

    黃石老人哈哈笑道：「你就別謙虛了，當年你也是領兵打仗的大將軍，如今打理一個神宇堂還不是小事一樁。別說我不過問堂里的事物，縱是過問，也不如你呀！」

    李文達面露慚色道：「師叔爺萬不可再折殺晚輩，我這個齊國的大將軍不也被人家秦國打道折戟沉沙，城失國破嗎！

    「我不是匡扶社稷、扶危救困的曠世之才。這是我一生的苦痛，永遠的恥辱！」

    黃石接道：「時者，勢也。當時天下之勢，秦國統一華夏勢在必行。它具備了天時、地利、人和之條件，蕩平六國只是時間問題。

    「你一人之力，怎可扭轉乾坤？失敗也在所難免，你大可不必為此耿耿於懷。

    「再說，人間之事，向來不以成敗論英雄，秦帝國的將士是英雄，同樣那些國家滅亡的將士也是英雄！」

    李文達訕訕道：「話雖這麼說，但敗者終是受千夫所指，顏面掃地啊！」

    黃石老人又勸慰他一些寬心的話後，提出回養心殿。

    李文達沒再挽留他們，只是交代陳遠好好珍惜跟在師祖身邊的大好機會，潛心修煉，不要辜負長輩的厚望。

    二人辭別李文達，從神宇堂的後門進山，沿着崎嶇蜿蜒的山間小道往深山走去。

    如此在曲折的山道中走了三四十里，經過數不清的峰迴路轉之後，他們到了一片掩映在參天古松間的瓊閣樓宇前。

    陳遠一看，這裏雲山霧海，樓宇間瀰漫着氤氳薄霧，縹緲旋繞，宛如仙境一樣。

    此時太陽已隱入群山之中，天將欲黑，歸鳥頡頏，上下翻飛。

    林叢中各種婉轉悠揚的鳥鳴聲，此起彼伏，聽得人心花怒放，愉悅不已。

    一些沒有樹木的空閒地方，不是修竹點綴，就是蘭花飄香，真真一洞天福地之所在。

    這個地方是神宇堂的一秘密修身養性的地方，被崇山峻岭所環繞，必須從神宇堂的後門經過才能到達，一般之人休想到得這裏半步。

    這裏是歷代出類拔萃的神宇堂弟子退隱江湖後，或是那些曾做過列國將相公卿，厭倦了官場的爾虞我詐與人間浮華的神宇堂優秀弟子，歸隱到這裏頤養天年，銷聲匿跡於花鳥飄香的清幽世界。

    凡是歸隱到到這裏的人，年輕時不是名滿天下，響徹江湖的英雄豪傑，就是曾經立過汗馬功勞，不朽功勳，威震一方的響噹噹的人物。

    黃石領着陳遠到了一清幽典雅的院落。

    到了裏面，陳遠細觀這裏：四周古柏傲松參天聳立，院內繁花似錦芳香四溢，清香撲鼻。

    清新悅耳婉轉動聽的鳥鳴聲，從大樹間、花叢中不時傳入耳中。

    黃石老人給陳遠安排了一間偏房，讓他先熟悉一下這裏的情況，自己就回了正房。

    陳遠先在院子四周觀看了一番，見天越來越黑，就回到他自己的房間，點起燈，清理了一下房間，整理了一下被褥。

    這時黃石喊他吃晚飯，陳遠就到起身到了黃石房間，見他正坐在一矮桌旁，桌上擺兩盤小菜，兩雙筷子，一個酒壺，兩隻酒杯。

    黃石示意陳遠坐下，待陳遠盤膝坐在桌子下首後，他笑呵呵地問道：「陪你師父喝過酒嗎？」

    陳達答道：「經常賠着我師父喝酒。」

    其實他們兩個人這一路之上，每到歇宿時，也都喝上一些酒。

    陳遠年紀還小，飲酒不多，黃石別看年愈古稀，但酒量卻不減當年。

    要一壺酒，基本上被他喝去百分之八九十，所以他以為張天印管制陳遠喝酒，以至於才問了剛才的話。

    「這裏不比外邊，物資相對稀缺，但卻都是營養豐富的山內特產，吃後更易於健康，對於修煉之人，是錦上添花的妙事一樁，以後你就會慢慢理解的。」

    黃石老人繼續言道：「這裏環境幽靜，可以助你清心寡欲，潛心於功夫的研修。」

    陳遠接道：「師祖所言極是！我一到這裏，就感覺到這裏的不同凡響之處，此處確實是一修行絕佳之地。」

    他們吃過晚飯，清理過飯桌後，陳遠就告辭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休息。

    第二天清晨醒來，陳遠就按黃石老人的要求到他房間。

    見師祖已經起來，就敲門進去請安問好。

    黃石言道：「遠兒，你跟着我修習，我想拳腳器械的功夫無需再教授你——估計你師父早已通徹地教了你不少，我再重複教授，就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對你功夫的增進毫無裨益之處，猶如隔靴搔癢，揚湯止沸，起不到實質性的作用，於你是一種極大的耽誤與誤導！」

    陳遠恭恭敬敬地聽聽着，只聽黃石繼續講道:

    「我今後教授你的是一門上古絕學——黃帝內經，這套功法是上古黃帝時期頂尖社會精英的集體智慧結晶。

    「由於此功法成立於文字創造初期，很多字的寫法與釋義與後來的文字有着不少差別，這就使得流傳下來的黃帝內經詞不達意，用詞不當的地方很多，失缺了黃帝內經的原始本意。

    「這對於一套武功修煉秘笈來說，是一種可怕的創傷——對於內功修煉來說，在關鍵之處，一字之差，就謬以千里。

    「你縱是窮畢生精力鑽研，也許最終結果只能是南轅北轍，無果而終，遺憾終生。

    「古人所說的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盡信書則不如無書的至理名言，說的就是此理。

    「細節決定成敗。內功修煉過程中，哪怕出現一點失誤，對修煉者來說也許就是致命的打擊。

    「輕則精神萎靡困頓，思維混亂，心煩意亂；重則精神失常，瘋癲呆傻，精神分裂，處於走火入魔狀態，成為廢人一個。

    「我潛心研究黃帝內經五六十年，但因為今古文字的稍微變化原因，一直是在走停進退中滯留徘徊，發現苗頭不對，就折道改行，另尋它路。

    「如此在尋尋覓覓中，艱難探尋黃帝內經的精華所在，通過幾十年的鑽研，終於對這部上古神功有了一個徹底的掌握。

    「由於以前對黃帝內經的一知半解，鑽研一直沒有質的飛躍，所以我一生沒有收弟子。

    「其主要原因是怕貽誤子弟，貽害後人，不敢授於後人，以免對人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這次去濮陽，我到了城東北的倉頡村，找到造字聖人倉頡的後人。讓他們拿出流傳下來的倉頡造字原稿，與我所鑽研的黃帝內經相對照。

    「發現我所修煉的黃帝內經，與黃帝時期的黃帝內經本義一模一樣。所以才敢把你帶來教授你這套上古神功。

    「修習黃帝內經，應先易後難，由簡入繁，從基礎開始，循序漸進，鍥而不捨，持之以恆，自能達到功夫的巔峰。」

    接着，黃石老人又給陳遠系統地介紹了黃帝內經功法體系的組成、層次、境界，以使他在熟知此功法的內涵本質情況下，做到有的放矢，輕鬆掌握。

    黃帝內經功法體系分四個部分，四個層次。

    四部分是：提挈天地，融匯陰陽，天人合一，萬法歸宗。

    四層次是：小乘，中乘，上乘，最上乘四個境界。

    四部分的功法與四個層次相輔相成，互為里表，由低至高，由淺入深，逐次遞進。

    一般情況下提挈天地為小乘境界，融匯陰陽為中乘境界，天人合一為上乘境界，萬法歸宗為最上乘境界。

    所謂提挈天地，就是黃帝內經的起始基礎功法。

    人在浩瀚無際的宇宙中，只不過是微乎其微的一塵埃粒子。

    如想身強力壯，肢體健康，就得順應天地之變化，懂得春放夏養，秋收冬藏之玄理。

    如不懂得順天應地，逆天而行，非但功不能成，還會因時機選擇不當，而戕傷身體，身心受損，何來身體強健之理！

    所謂根基不牢，地動山搖。

    基礎不固，終會是曇花一現，窗欞冰花。

    能得黃帝內經小乘功夫者，對付世上二流高手已是綽綽有餘。

    融匯陰陽，即是從人體自身這個小天地，來把握陰陽矛盾動態變化的練功方法。

    天地萬物，皆是陰陽互換的結果。

    同樣，人體之中，也處處皆陰陽。

    身體內的運行之氣，分營衛二氣，營為陽，衛為陰。

    如果人體陰陽失和，造成營強衛弱或營弱衛強，都會使外界邪氣侵入人體，造成體內臟器受損。

    輕則周身不適，身染小恙；重則沉疴加身，腑臟功能消失。

    人身器官羸弱，正常生存尚且困難，何來追求技擊，抵抗敵人？

    在平常的練功中，就是協調好陰陽的活動，使身體器官逐漸充實硬實，達到身強力壯，功夫高超的動態過程。

    陰極則陽，陽極則陰，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陽互換，變化無窮，應用萬方。

    陰為柔，陽為剛，至陰則易陷，至陽則易折。

    至陰亦為人所欺，至陽亦為人所乘，不陰不陽，又為人所嘲。

    唯有陰陽互濟，才能收發自如，不偏不離，才能練好此一部功法，這部功法練成，功夫自可達中乘境界。

    世上一流高手，此時已不能奈我何。

    第三部的天人合一，是前兩部功法的綜合。

    順應天地無窮無盡之變化，周身陰陽又能協調得當，自身氣血循環暢通無阻，似江河般奔涌不息，周而復始，循環往復，此種境界就是任督二脈的打通。

    由於氣血鼓盪，周身毫髮末端均受到血液之滋養，則身體臟器越加堅硬厚實。

    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講的即是此理。

    功夫的增長是靠身體各器官的不斷強壯而逐漸增強的，並非是那些愚昧無知，以訛傳訛之人所說的靠擊打硬物而使功力增長的。

    擊打硬物，是一種極其低級原始的練功方法，既不利於身體健康，對勁力的增長又是微乎其微，練之過當，自身反受其害。

    中老年之後，身上器官功能退化，就會疾病纏身，終身受痛苦折磨。

    世上有很多這樣的練武之人，因早早精力耗盡，以至於英年早逝，遺憾謝場的可悲情形，可謂不勝枚舉。

    真正的功夫，是在合理的姿態下，配合一些良性意念誘導，無為無執中不求而得的。

    在忘我的自發狀態下天人一體，才能達到武學中的至高境界。

    修煉達到這個層次，就到了上乘境界，這時與絕頂高手對峙，可平分秋色，分庭抗禮。

    萬法歸宗是黃帝內經中的最上乘境界。

    如想達到這個層次，靠單純的刻苦修煉並不一定能實現，修煉者對武學的領悟高低，決定了能否達到此境界的關鍵。

    低層次的功夫，可以由師父言傳身教，點撥指點；但高層次的功夫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

    因為師父對那些玄之又玄的精華，是沒辦法用語言所能精確描繪出來的。

    對於極高深的東西，老師不是思想保守，不想傳你，而是想說又不知用什麼詞來形容。

    心有餘而力不足。

    說出來的只能是一些大路上的東西。

    這就需要練習者在前三部功法的基礎上，融匯貫通，細心揣摩，綜合全身能力，汲取人生感悟心得，調動全身潛能。

    某一天，突然靈光一閃，豁然開朗，這功夫的絕頂境界竟到了自己身上。

    黃帝內經的前三部分，是無中生有的過程，而第四部分卻又是由有變虛無的過程。

    前三部分好理解，但第四部分可能令人費解，難以捉摸。

    感覺虛無，什麼都沒有了，但又怎麼用呢？

    但這種無，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而是極多極大之後的一種心理感受。

    就像半瓶水咣當，滿瓶水不響的道理一樣。

    你的能力很小時，總覺得自己才高八斗，無所不能，好像天下無敵似的。

    但你一旦學富五車，滿腹才華時，才會感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知道的東西是那樣的渺少，這時你反而會變得謙遜起來。

    無知者猖狂，真知者收斂！

    一旦達到黃帝內經的最上乘境界，自身能力已不受外界制約，隨隨便便一姿勢，舉手抬足間均能致敵於死地。

    絕對的制於人而不受制於人！

    功夫用起來如滔滔江水一樣綿綿不絕，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以無招勝有招，以無法勝有法，以無為勝有為。

    正所謂：技本無法，有法亦空，一法不立，無法不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