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破碎故國夢（二）

    張天印陡然一驚。

    身體落地後，急抬頭向上觀看，只見城牆上很多士兵手拿燒得旺盛的火把，把半邊天空都照得光亮明晰。

    他正想縱身離開光亮範圍之內時，這時左右兩側，突然向他疾衝過來兩隊戰馬。

    每隊都不少於四五十人騎，馬上騎手均是精壯彪悍的勁裝漢子。

    「主上有令，凡是今夜出城的人，不問緣由，格殺勿論！」

    馬蹄聲聲中，突然響起更加刺耳的叫喊聲。

    聲雜之中，兩邊疾衝過來的戰馬已把張天印團團圍在當中。

    離張天印最近的一個馬上大漢，舉起手中的長槍，就向他猛刺過來。

    張天印躲過槍尖，反手疾然抓住槍桿，順手一用力，就把那漢子給拽翻於馬下。

    他又上前一腳，把那地上大漢踢飛開去。

    隨後他身形突然暴起，就穩穩落在了剛才那大漢所騎的戰馬上，然後撥轉碼頭，向外衝去。

    敵人如此之多，怎會讓他輕易脫身？

    他們自是前堵後截，左右圍攻於他。

    張天印這時又從腰間抽出長劍來，他劍舞如風，左砍右削，披掛剁刺，殺開一條血路，艱難前移。

    敵人見他手起劍落處，自己的同夥不是頭斷臂折，就是骨崩腦裂，血濺四方。

    張天印功高劍沉，力道沉穩，穿透力大，而且他出手老道潑辣，力不空發，劍不空回，劍鋒所至，屍歪體倒。

    只把追殺他的人看得膽顫心驚。

    這些人亦都是成名高手，想不到對手竟是如此厲害角色，哪能不心寒力怯呢！

    上百人的擒殺隊伍，迫於張天印神威，也不得不避讓他的凌厲劍鋒。

    張天印及時撥馬前沖，漸漸與追殺的人拉開了一段距離。

    還沒待與這撥人再繼續拉大些距離，這時張天印的前面又突然奔出十多匹馬來——又有一批殺手攔在了前面。

    這些人大聲吆喝着，想讓張天印束手就擒。

    張天印哪會理會這些要挾，依舊照直催馬前沖。

    前面一個身跨高馬、手握閃光鋼刀的殺手，迎面向張天印衝來。

    張天印不避不讓，只向那人橫衝直撞過去，待得兩馬錯蹬時，他手中長劍已向那人前胸空檔處招呼過去。

    那人亦不含糊，舉起手中鋼刀格擋張天印的長劍。只聽得一聲清脆聲響，刀劍鋒刃相撞，火星四射。

    只震得那人虎口迸裂，刀飛身歪。

    張天印力道反轉，劍鋒下行，電光石火間鋒刃已穿透那人前胸，敵人還沒來得及哼上一聲，魂魄已飛到西天，屍首噗通墜於地下。

    這時另一個壯漢業已撥馬到了張天印身後，還沒等他展開襲擊，卻被張天印一個後撩劍給砍翻於馬下——又是一個猝不及防失卻性命的人。

    其他人先前還不曉得張天印的神勇，如今見他乾淨利落地解決了自己的倆個同夥，膽虛的已嚇得魂飛魄散，忙勒住自己的馬頭駐足觀望，不敢再亡命上前送死。

    張天印趁着敵人愣神的剎那，雙腿用力，夾馬前沖，順着東去的官道飛馬而去。

    醒過神來的追兵眼見着張天印衝出了防禦圈。

    這時先前第一波的追兵也到了眼前。

    兩隊人馬一會合，見是如此局面，均是面面相覷，膽顫不止。

    因為政變前，主人已下過嚴令：哪一道環節出了問題，懈怠不力，就提頭來見！

    如今他們三隊勁旅竟沒截住一個孤單闖關之人，笨蛋狗熊至此，丟人現眼到家！

    他們哪個人也逃脫不了干係。

    思量無法交差，他們稍一交流，就決定追擊張天印。

    於是沿着張天印奔走的線路，放馬狂追起來。

    不多長時間，就見到了前面正在狂奔的張天印人馬身影。於是他們抖擻精神，更加亡命地向前奔行追趕。

    張天印見敵人依舊死死纏住他不放，亦無好的擺脫計策，只得策馬狂奔，且行且說，尋機擺脫追敵。

    這時追兵越來越近，離他最近的已不足二十米。

    他一面任馬狂奔，一面騰出手來，在他腰間的一小袋裏竟抽出一張大弓來。

    一手又從那袋裏拿出幾隻利箭來，嫻熟老練地搭箭上弦，稍一扭身，已把滿月一樣的弓弦上幾隻利箭，向身後的追兵射了過去。

    幾支箭矢帶着破空之聲，均射在最前面的五匹戰馬頭部眉心。

    只聽得幾聲悽厲的戰馬哀嚎聲中，五匹高頭大馬都在狂奔中失去了性命。

    因為正在高速行駛，這些沒了知覺的戰馬跌倒後，因慣性的原因，連續在地上翻了幾滾才躺倒於地上。

    戰馬上的騎手，逃離快的，還僥倖撿得一條性命；手腳笨拙，動作遲滯的，來不及跳下馬鞍，就被翻滾的死馬壓死於馬腹下。

    這五條死馬的軀體躺在地上，自是影響了後面疾駛戰馬的去路。

    沒有躲開這些軀體的戰馬，輕些的被絆得一個趔趄，但也改變了原來的跑向，拐到了大路兩邊的地里；重些的就被絆倒在地，打了幾個滾。

    後面的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收住隊形，混亂的局面待了好大一會兒，才整好隊伍，繼續追趕張天印。

    張天印趁追兵混亂的功夫，已奔出一里開外，不過沒過多長時間，追兵又像幽靈一樣出現在他身後。

    但這些人吃了張天印神箭之虧，再不敢靠他太近，只是在五六十米外緊緊跟着。

    張天印也知道敵人肯定不會半途而廢，會死纏着他不放。

    現在只是因忌憚他的神箭之威，而不敢太逼迫他，只會尋機向他下手。

    擺脫不開尾巴，張天印心裏雖焦急萬分，但又無計可施。

    他不是焦慮自己承受不住曠日持久的僵持，而是擔心懷中孩子的安危。

    這可是罹難義弟的唯一骨血，而自己既然已經承諾要把孩子養大成人，那就必須無條件地完成自己的諾言。

    如今敵人如影隨形地跟在他身後，時間一長，這孩子如何承受得了？

    不把他餓死，也會把他折騰死。

    隨着東方的天空開始出現魚肚白，他的憂慮不安越發強烈。

    天將欲曉。

    一旦到了白天想擺脫敵人更是難之又難，各種預想不到的危難與艱險不知會發生多少。

    想起這些，他的心愈發焦躁起來。

    當他疾駛到路邊的一個村莊時，張天印心中陡生一計。

    此計雖是險棋一步，但危急關頭，也必須冒險一試。

    戰馬依舊疾飛，風馳電掣。

    而他卻小心翼翼地把懷中的孩子悄悄取了出來，抱到眼前一看，這小傢伙睡的正香甜。

    幾個小時驚天動地的激烈折騰，竟沒能打攪到他的睡眠，這委實令張天印欣慰不已。

    疾駛的奔馬跑到村莊的當中時，張天印用技巧之力，把手中的孩子向離他最近的一家人家拋了過去。

    只見一團黑影似一片落葉一樣，輕飄飄地旋轉着，飛落在那人家的院落當中。

    悄無聲息，落地無聲。

    張天印做此動作，嫻熟老練，乾淨利索，神不知鬼不覺。

    此時又是黎明前最黑暗時刻，世界混混沌沌，模模糊糊，一切均是迷茫迷離狀態。

    況且追擊他的敵人，離他又五十米開外，根本看不到也想不出他會做此事情。

    他們只是看到張天印正常地逃跑，自己正常地追擊，根本沒發生過節外生枝的故事。

    沒有了孩子的羈絆，張天印感覺渾身一輕，就放心大膽地沿着東去的官道縱馬馳騁起來。

    他把這些追擊他的敵人引得越遠，他放孩子的地方就會越清靜，不受打攪，同樣孩子的生命就越安全。

    到了天明之後，張天印扭頭看了一下後面的追兵——現在無非也就二三十乘的樣子。

    跟着就跟着吧，他也不再想着把他們急急地甩脫。

    那就賠這些人玩上一段時間，等自己認為可以了，再把他們甩掉。

    所以在以後的你追我逃中，發生了古怪陸離的一幕：

    逃者不像逃犯，像個大爺一樣安逸從容，不急不迫，慢條斯理；緝拿之人不像奉命行事，忠心事主，而是亦步亦趨，不敢上前冒險。

    張天印飲酒吃飯，他們也另外點上一桌吃喝。

    張天印住宿，他們也在旁邊開房。

    張天印走的急，他們亦跟得疾；張天印行的緩，他們就跟的慢。

    反正是不讓張天印脫離他們的視線，你走哪我跟哪，看誰耗過誰！

    到後來幾乎成了任性好玩遊戲一樣，讓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張天印也明瞭對手動機：他們就是仗着人多勢眾，用軟法車輪戰把他耗得精疲力竭，精神崩潰，然後再伺機誅殺。

    對於這些追殺張天印的殺手來說，曠日持久地整天追着一個絕世高手，也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

    上百人的追殺團隊，如今已是十去其七，死的死、傷的傷，只剩下他們這些手腳完整的，每天如呆逼似的機械地跟着張天印行走。

    完不成任務，灰溜溜回去向主人交差是死路一條；跟着一個功夫深不可測的高人，亦是時刻性命堪憂。

    但他們沒得第二個選擇，春秋戰國時期的武士，是最具俠義精神的時代，一旦承諾了某事，那必須至死完成，無怨無悔，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來不得半點折扣。

    所以那個時期是最能體現中華民族血性精神的時代。

    他們這些人也是為了一種擔當或信義精神，不得不硬起頭皮死撐硬抗着，最終也要把張天印幹掉交差。

    但至於成功的希望有幾成把握，渺茫到如何，那就看天意吧。

    死跟着就有一絲僥倖的希望，放棄追趕就是放棄他們的承諾與生命。

    張天印武功高強，他們都有目共睹，其出手的可拍程度令他們心有餘悸、不寒而慄。

    所以他們如今再不敢貿然出手，以免得不償失，丟盔棄甲。

    那就在行走中尋找機會。

    天長日久，一個人總會有犯迷糊的時候，得着良機就毫不留情把你搞死！

    運動中殲敵，今有之，古亦有之，古人的智慧不遜於今人。

    如此古怪地走了一個多月。

    一天，張天印行至一個三岔路口時，沒有細看路標，就直照着正前方一條道一路行了過去。

    怎奈越往前行，道路越難走，越崎嶇，行至後來，竟至無路可走，被一座高山擋住了去路。

    張天印暗暗叫苦，只得翻身下馬，徒步向山上攀去。

    追隨他的殺手們也紛紛躍下馬鞍，跟在張天印的身後往上攀登。

    攀到山頂，卻是一片平坦的地方。

    張天印幾個起縱，急速跨過這片平坦地帶，身子就到了山頂的另一邊。

    可是等他站在邊上往山下看時，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

    懸崖峭峰、壁高千韌之下竟是波濤洶湧的大海，而他正處於突兀******上面的一方孤石高峰之上。

    這時正是晚潮時候，滔天巨浪，洶湧澎湃。

    驚濤拍岸，咆哮震耳，驚天動地，萬花飛濺，蔚為壯觀。

    張天印正自暗暗叫苦不迭，追殺他的人此時業已到了他的周圍。

    他們也好似預感到這是一個絕殺張天印的絕佳時機，於是二三十人紛紛掏出各自兵器，萬分警惕地向張天印圍攏過來。

    身處絕境，看來新的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張天印看了一眼浪高波急、呼嘯磅薄的大海。

    正想掏劍與敵人來個魚死網破時，突然臨時又改變主意，放棄了與敵殊死一搏的打算，而是縱身跳向深不可測的大海。

    那些殺手眼睜睜地看着張天印的身體，像一隻高空中向下俯衝撲食的雄鷹，疾風一樣鑽入了一巨浪之中。

    緊接着又一巨浪鋪天蓋地捲來，浪浪重疊交錯奔涌縱橫。

    等大浪過後，略復平靜些時，再尋張天印身影，早已是無影無蹤，銷聲匿跡，哪裏還瞅得見一絲蹤影！

    人們看到的只是波濤滾滾的大海。

    他們見張天印在千仞之巔，做此舉動，均是長吁一口氣，相視而笑，兵器入鞘。

    這種結果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再理想不過的結局。

    如果真血拼起來，他們再折去多少兄弟，不可預計尚且不說，但能否擒殺得了張天印尚是未知之數，根本沒什麼十足把握。

    這些殺手轉身，紛紛從山頂魚貫而下，跨上各自戰馬，揚長而去。

    此時夕陽下墜，西天紅透，霞光萬道。

    大海更顯波瀾壯闊，驚濤駭浪越顯壯觀險急，一切都是血色的浪漫，絕艷的美麗！

    正是：古國磨難多坎坷，爭權奪利起禍端。

    江湖俠士擔道義，救得遺孤骨血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