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殺戮

    靈魂契約？

    晨安不知道靈魂契約是什麼，也不知道為何會產生如此古怪的念頭，與此刻緊迫的形勢比起來，他身體上的種種不適都已經變得微不足道。

    從血色天空降臨，再到空氣中出現透明漣漪，這一切都只發生在瞬息之間，眼見漣漪中的黑色物質越來越多，晨安再也無法保持冷靜，轉身就朝公交車跑了回去！

    很顯然，在這人山人海的廣場之上，公交車是距離他最近的避難場所。

    可讓晨安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即將衝進車廂之際，身前卻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原本敞開的車門竟然被裏面的人突然關上了！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車廂中的人正一臉驚恐地注視着窗外，似乎外面的世界正發生着極其恐怖的事情。

    眼見於此，晨安再也顧不上形象，俯身直接滾進了車底。

    這輛公交車的車頭已經被撞得凹陷了下去，此時與大樹卡在一起，在無形中增添了車底的隱蔽性。

    晨安手腳並用，捲縮着爬到車頭部位，整個人都被兩個前輪胎和大樹擋了個結實，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發現車底還藏個大活人，要說藏身地點，在廣場之上絕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地方。

    透過車底的縫隙，可以看到空氣漣漪中鑽出來的黝黑物質越來越多、越來越銳利，而四周的人們，則依舊呆若木雞地注視着這一切，眼神中充訴着迷茫、好奇和不解……

    晨安的視線從那些千奇百怪的表情上快速掃過，在經過一個小女孩時，卻忽然定格。

    他看到在公交車前方不遠處，一個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大眼睛忽閃忽閃，一臉好奇地看着自己。

    小女孩大概只有五六歲，左手抱着洋娃娃，右手抱着身旁媽媽的小腿，就這麼蹲在地上，可愛地朝晨安眨着眼睛。

    她似乎很好奇，為什麼會有一個人趴在車底？

    可是小女孩卻不知道，在她們的身後，一隻黝黑的鋒利物質已經破開空氣漣漪，緩緩地伸了出來……

    這一切，都被趴在車底的晨安看在眼裏。

    四目相對，小女孩那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讓晨安的心中忽然一緊。

    晨安忽然沒來由地張開嘴，他想要大聲呼喊，想要讓她逃離此地，可在這一瞬間，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捏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張開的嘴發不出一絲聲音。

    「啊！！！」

    晨安堵在喉嚨的聲音還沒發出，一聲悽厲無比的慘叫便徒然劃破蒼穹，那撕心裂肺的悲鳴，就仿佛來自深淵地獄，在這個無聲的世界中突兀炸響。

    原本寂靜空曠的世界，在這一霎那立刻了起來！

    那聲慘叫就像是一根導火索，轉瞬之間就擴散到了四面八方，求救聲和呼喊聲在各個角落同時響起，讓人無處可逃。

    小女孩依舊蹲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着懷裏的洋娃娃，就這樣和晨安靜靜對視。

    只是，那天真的雙眼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空洞，就像是丟失了靈魂的傀儡，連頭上濺滿了鮮血都全然不知。

    血液流淌過小女孩那呆滯的雙眼，順着臉狹慢慢滴落在洋娃娃的頭上。

    一滴，兩滴，三滴……

    然後便被瘋狂的人潮淹沒，再也尋不到一絲蹤跡。

    晨安的雙眼，也在這一刻黯淡下去，他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趴在車底，默默注視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直到這個世界徹底被絕望所佔據。

    廣場上的人群太過密集，在驚慌失措下亂作一團，無數人被推倒被踩在腳下，那些黑色的怪物如入無人之境，血腥的屠殺從開始便呈一面倒之勢。

    當然，文華廣場只是混亂的冰山一角。

    整個城市，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陷入了絕望。

    如此慘烈的景象，讓晨安無法閉上雙眼，甚至讓他無法呼吸。那些渾身漆黑的怪物，就如同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侵略者，興奮地鑽進這個新世界，追逐着每一個還活着的人類。

    從外形看，它們就像是黑色的巨型螳螂，四條粗壯的蟲腿負責支撐和移動，兩條鋒利如刀的前肢進行攻擊，不過它們那比成年人還巨大的蟲軀，卻讓它們與弱小的螳螂有着天壤之別。

    在血紅色的天空之下，它們就宛如黑色的死神，瞬間橫掃整個廣場！

    恍惚間，晨安想到了暗戀已久的沈曉雨，想到了314寢室的兄弟們，還想到了在孤兒院生活的那段時光……

    孤兒院的萍姨還好吧？

    從小到大一直照顧他的萍姨，早已經成為了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

    晨安甚至還想到了不知身在何方的親生父母……

    「轟隆！！」

    就在他失神之際，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與公交車撞在了一起，整個車身都在劇烈地撞擊下開始傾斜，而他的心也跟着瞬間提了起來。

    只是，撞擊明顯還沒有結束，就在車身傾斜的同時，從不同的方向再次傳來幾聲巨響，車內的乘客頓時驚慌失措地尖叫起來。到了此時，就算晨安的反應再遲鈍，他也已經意識到了那個恐怖的結論——蟲子進入了公交車！

    幾乎在他想到蟲子的同時，上方再次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脆響，然後一大片玻璃從四周散落下來，歇斯底里的尖叫頓時充斥到了每一個角落。

    那劇烈搖擺的公交車，還有那不停「咯吱」作響的車體，讓晨安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車廂中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公交車緩緩沉寂下來，隨着車體停止晃動，一個女人渾身是血的從窗戶翻出來，悶哼一聲摔在了晨安的前方。

    與她一起落下來的，還有一隻巨大的蟲子，耀武揚威地揮動着滿是鮮血的鋒利前肢。

    女人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靜靜地看着趴在車底的晨安，片刻之後，她就像是想起了什麼，神情突然變得猙獰無比，如野獸般嘶吼起來！

    「救我……救我啊！！！」

    在嘶吼的同時，女人就如同惡鬼一般，面目扭曲地朝晨安攀爬而去！

    如此恐怖的一幕，嚇得晨安連連後退，奮力甩開女人抓向他的雙手，如果這個女人也鑽到車底，那樣絕對會害了他！

    前一刻還在為死亡而悲傷顫慄的他，這一刻卻徹底將那份可憐的慈悲心腸拋棄，此時的他竟然希望這個女人趕緊死掉，並絲毫不為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羞愧。

    ——都死吧，周圍的人全死掉才好，這樣我就安全了。

    如此冷漠的心理，讓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望向小女孩消失的方向。

    不知為何，他想到了那個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想到了她可愛地蹲在地上，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好奇地看着自己。

    然後，他的腦海又浮現出小女孩呆滯的雙眼，還有小女孩那濺滿鮮血的臉頰……

    晨安忽然發現，他竟是如此不堪，在恐懼的面前竟是如此懦弱。原來在他與小女孩四目相對的時候，堵在他喉嚨里的聲音、捏住他咽喉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迎着女人鮮血淋漓的雙手，晨安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個可愛的小女孩，似乎為了彌補什麼，他顫抖着抬起手，緩緩朝前方伸去，可是還沒等他抓到女人的手，女人的身體卻徒然僵硬了下來。

    「為什麼……救我，救我！快救我啊！！！」

    隨着一聲聲悽厲的尖叫響起，上半身已經爬進車底的女人，突然絕望地朝後方滑去！

    晨安看到，一條鋒利的蟲腿已經刺穿了她的後腰，將她硬生生的從車底拖了出去，然後就是「撲通」一聲巨響，四肢癱軟的女人直接被釘在了公交車上。

    那巨大的撞擊力，讓整個公交車都跟着一陣晃動。

    晨安驚恐地瞪大雙眼，看着那雙塗着粉紅指甲的腳，就這樣懸空吊在眼前，搖晃着，擺動着，直到靜止不動……

    在女人徹底斷氣後，又傳來一陣金鐵交加的摩擦聲，那是刀腿從公交車和女人的身體中緩緩拔出的聲音。

    隨着刺耳的聲音響起，四條蟲腿也跟着向後退去。

    晨安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知道那隻蟲子已經開始準備離開了，女人從出現到死亡的時間非常短暫，可就是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卻讓他仿佛經歷了一個世紀。

    緊繃的情緒得到放鬆，晨安輕輕挪動僵硬的身體，伸手抹掉已經遮擋視線的汗水。

    就在這時，金鐵摩擦聲戛然而止，就像是發現了什麼，正在後退的蟲腿突然停止了移動！

    晨安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手僵硬地懸在半空，外界的聲音也在這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在他耳邊迴蕩的，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便只剩下了心臟跳動的聲音。

    砰、砰、砰……

    咔嚓！

    突然，一隻鋒利無比的腿刀從車底刺出，晨安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刺痛，那隻刀腿便劃破皮膚停在了眼前，一絲鮮血從臉頰的傷口處緩緩滲出。

    晨安雙手顫抖着堵住自己的嘴，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濕。

    儘管刀腿已經刺進皮膚，儘管死亡就在眼前，但他卻不能移動分毫，因為他很清楚，有時候生死只是一念之差，哪怕自己有一丁點的異動，都絕對會瞬間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