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審段落

    一|

    ，雨夜、車禍？

    一陣風徜徉於寂靜的夜，雲染了夜的色澤，天、悶悶的……

    街道中因夜的深沉，而少了穿梭的行人，只有幾輛似偶然路過，或來或往的車。空氣越來越濕潤，一陣冷風吹過、雨，落了！

    一滴，兩滴……轉瞬間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雨，落在曾經的喧囂，騰起似記憶的塵。夜色中霓虹輕閃，雨水、或輕或重地擊打在樹梢、燈管、屋檐，漫灑於天地間。「滴滴嗒嗒，叮叮咚咚，噼噼啪啪」似一曲舒緩鋪陳於天地間的打擊樂，似一首吟唱了無盡的歲月，卻永不言歇的老歌！

    「吧嗒！吧嗒！……」

    「吧嗒！……吧嗒！」

    「吧嗒！吧嗒！……」

    雨夜裏隱隱地傳來腳步聲，沉落於耳邊，似有似無，時斷時續！走走停停？

    「吱——！」刺耳的剎車聲、迴蕩在雨落蒙塵的路口，一輛疾馳中的車匆匆停下，短暫的靜默後車門被猛地推開，從裏邊跳落下兩個人。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額間滾落的汗珠混夾着雨水，慌恐中震顫的心跳凝滯了舉步欲出的腳步。兩人於靜默中簡短地對視，眼眼相望間映出的都是失血般慘白的臉！

    「去…去看看？」一個稍胖的男子對身邊的夥伴做出徵詢。

    「你…你去！」那身材微瘦的男子回答間，似有意若無意地後退了一步。

    「MD，是你開的車啊！」那身材稍胖的男人說着話，顫抖中帶着哭音兒。

    「我，我不吸毒，不喝酒。我，我眼睛睜得大大的，我，我真的沒走神兒，我，我…」身材微瘦的男子慢慢的抬起腿，緩緩地邁着步子，嘴巴里似念咒般說着這些不着邊際的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眼過後，僅僅是對着車前、保險槓的位置掃了一眼過後，那身材微瘦的男子就仿似中了幾百幾千萬彩票般，驚喜着，蹦跳着，轉着圈地笑了出來。

    「瘋了？絕對是瘋了！」那身材稍胖的男人說着話，眼中帶着一絲訝異，含着一絲憐憫，不再遲疑、快步地來到那正轉着圈兒笑着的男人身邊，一把，就把他牢牢地抱在了懷裏。

    「明子，明子你醒醒。沒事，沒事，真沒事哈。有哥呢，出啥事兒都有哥在呢！你別瘋啊……嗚嗚嗚嗚，你要是瘋了，我妹妹咋辦啊。你要是瘋了，我外甥咋辦啊！」說着說着，他竟真的哭了出來。一時間分不清是雨水，汗水，眼淚、鼻涕還是口水，稀里嘩啦、滴滴嗒嗒地流了懷中的瘦子一臉一肩一身。

    「滾！滾滾滾滾滾！」那瘦子皺着眉頭，猛地從胖子懷中掙脫了出來。

    「我瘋你媽…」似覺出了什麼不對，那瘦子又連忙改口，「額額…瘋，瘋你妹子啊瘋！」說着話，眉眼間滿含着狂喜，他一把就將稍胖的大舅子拉到了車前。手臂向下一用力，就將大舅子拉得彎了腰，讓車的前臉兒清清楚楚地顯露在他的面前。

    「看看，看看，嘿嘿，哥哥，哥哥咱們沒撞着人。我，我沒撞人啊我！」

    「真的？」那胖子聽到後，把剛剛因為怕見血而閉上的眼睛猛地睜開，睜大。將保險槓，車前臉仔仔細細，一寸一寸地驗看着，來來回回、生怕看錯了般地檢視着每一處。「沒有，嘿嘿，沒有。真的沒有！」說着又猛地掙脫了瘦子抓着臂彎的手掌，趴在了充滿雨水的地上，透過雨幕，穿過明晃晃的燈光，看着車底，穿過車底，看向車後的空曠。「哈哈，沒有，沒有沒有！明子，明子你真的沒撞人！」這樣說着的時候，他又猛地從地上，從趴伏的狀態爬起來。又是一把抱住那一樣的滿臉難以置信，卻是盈滿喜悅的明子，跳着，笑着，轉起了圈兒。

    ……

    車緩緩地啟動了。緩緩地駛向了前方的霓虹閃爍，駛向了落着雨的夜，駛向了家的方向。

    喧鬧的音樂關了，敞開的車窗里飄出了淡淡的煙。

    「哥，我明明是看到了一個人，突然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我也似乎是看見了！」

    「我聽到了，也感覺到咱的車，就是撞到了人！」

    「我，我，我也覺着是那樣。」

    「可……」

    「咕……」一聲隱隱約約吞咽口水的聲音響起。「明，明子…咱，咱不說了。」

    「嗚！」一聲油門緊踩的聲音響起，緩緩前行的車開了遠光，箭一般地衝出了雨幕，沖向了前方。

    二、魂、那一抹背影

    雨水似天降的隕石，呼嘯着，映着閃爍的霓虹狠狠地砸下。砸向硬硬的閃耀着清冷黑光的泊油路，激起幾滴水花，盪起幾圈輕痕。可砸在他的身體上時，卻似獵人的獵槍噴射出的子彈，落下就是一個狠狠的對穿！

    疼！

    虛弱！

    疼！

    他的眼皮撲閃着，就像緩緩的欲振翅高飛的蝴蝶，卻於雨夜裏無力高飛，無法睜開！

    「呼！呼！」他喘着粗氣!眉頭因疼痛而如山一般地皺起。清秀的，俊逸的臉龐，也因抗爭，因想要站起的信念而變得微紅。

    「滴滴！吱~~！」隨着兩聲清脆的喇叭，剎車聲響起！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停在了雨夜浸滿水的路面。駕駛室門被打開，「嘭！」的一聲，肆虐的雨水被擋在了撐開的傘外。

    一雙被擦得錚亮的黑皮鞋一個踏步，就移動到了後門邊上。

    「吧嗒！」門被拉開，一雙同樣被擦得錚亮，卻纖纖細細的黑皮鞋踏在了地上，落在了先前那雙黑皮鞋的對面。

    「茜兒，我送你上去吧！」一個男人彬彬有禮的聲音於夜色中響起。

    「不用！我自己上去！」女人的聲音很好聽。卻似隱含着虛弱，隱含着某種令人心顫的痛拒絕着。

    眼睛終於可以在沒有雨水滴落時緩緩地睜開，映入眼帘的是有些泥漬，濕漉漉的一面鋼板。他掙扎着坐起身來，他的頭，他的肩，他的上半身卻不可思議的穿透了這面鋼板，出現在了一個曾經是無比熟悉的空間——車廂里！

    疼！在這一瞬間，心，整顆心臟就似被萬千把鋼刀無數次地扎過，疼！

    我死了麼？

    我死了！

    我是誰？？

    我是一個魂！

    那因心痛而閉上的眼帘間，似有晶光閃爍。是，是淚麼？還是痛，因無力宣洩的悲哀而變得實質，變得有形？！

    不管是什麼模糊了雙眼，緩緩打開，那縈繞耳邊的輕音樂聲中，他的眼中除了痛，還有一絲執着，一絲堅定。

    「茜兒！」一聲柔情的呼喚，由那張開的，輕顫着的嘴唇中輕吐而出。

    轉過頭，凝望！深情地凝望着那抹纖細的背！

    「茜兒！」傘下，那個柔弱的肩頭輕顫間，隨着耳畔似有似無的一聲輕喚，轉身！

    還是那個熟悉的空間。

    還是那個他喜歡的顏色充斥的空間！

    卻，沒有着他！

    淚水輕旋！模糊的是雙眼，悸動的，是充滿着思念，因思念而哀傷的心！

    「楓!」閉上眼，於心痛中輕吐出這個名字。

    「什麼？你，你在叫誰？」一雙大手猛地攀上了這柔弱的肩頭，猛地一扳，她的身體被轉向了身後，那雙黑皮鞋的面前！

    「你，你剛剛在叫誰？」那是一個充滿着惶恐的聲音，叫囂着，卻隱隱有一絲顫抖。

    她抬起了頭，微仰起美麗而充滿哀傷的臉。

    她望着他！

    「噢~對不起！對不起茜兒！是我錯了，我不該這麼粗魯！我，我也想他！可，可……。」那個男人似緊張着這個女人，短暫的沉默後輕聲地辯解着。

    「我~上去了！」肩膀下沉，她掙脫了他的雙手，邁步間衝出了傘下，衝進了雨幕，衝到了馬路對面。

    「茜兒！茜兒，傘！給你傘！」他猛地轉身。衝着那抹背影呼喊着，呼喊間就要邁步追出。

    可她卻沒有絲毫的停留，就那樣冒着雨，任由雨水沖刷着充滿曲線卻纖細的身體，跑向了遠處的一棟建築。

    「他死了！他已經死了！他真的是已經死了！」他在雨夜裏叫囂着，傘被扔到了一邊！

    他就這樣看着他們。

    他可以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卻無法讓她聽到自己，哪怕是喘息的聲音！

    悲哀！深深的悲哀！

    他是一個魂。一個因逝去而於冥冥中滋生的魂！

    這個世界即便再美好。即便這些美好中，曾經有那麼那麼多的，曾屬於他！

    可，因為逝去，所以失去！

    他帶着雨幕衝進了車裏。臉上因為氣憤，亦或者一些別的情緒而顯得猙獰！那張帥氣的臉漲得紅紅的，薄薄的嘴唇緊閉着，腮幫子因為緊咬的牙齒而微微的鼓起。

    「羅楓！」隨着一聲憤怒的嘶吼，他的雙手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盤上。

    「滴~~~~~~~~~~~~~~~~~！！」喇叭長鳴。

    馬路邊兒上的建築，因這雨夜的喇叭，喧囂中亮起來盞盞的燈。

    「你TM的瘋了？！」

    「這是誰家缺教養的玩意兒？還TM叫不叫人睡覺了？」

    「孫子唉，你TM繼續按，看老子下不下去打折你的爪子！」

    一聲聲的叫罵，因被驚醒的美夢，從一個個敞開的窗口衝出。

    「叫NM叫！老子樂意！」他又狠狠地按了幾下喇叭，然後把舒緩的輕音樂碟片彈出來，換上了一張勁爆的，的士高碟片，右手點擊音量控制按鈕——「大，大，大大大大！」音量被放到了最大化。

    「艹！」隨着一聲憤怒至極的罵聲，「哐當！」那樓上一扇敞開的窗戶被關上了半邊兒，「你TM等着，等在那！」「哐當！」另一半兒窗也被狠狠地關上了。然後就聽見猛地推門的聲音，隨着不知多少次聲響，那棟樓樓道的燈光，一下子就全亮了起來。

    驚慌！得意！！憤怒被宣洩的快樂！！！

    「哈哈！你們慢慢兒的追吧孫子！」

    「轟轟~~~嗚！」小車箭一般地衝出了雨幕，衝進了無邊的夜色里！

    三、回憶、那刻的追逐

    隨着汽車的駛去，他再一次地被雨水砸在了地上，砸在了夜幕霓虹輕閃的雨幕中。閉上眼睛，隔絕了雨水擊穿身體的疼痛。隔絕了，那從街邊兒樓道里衝出的憤怒。隔絕了這霓虹輕閃的夜。

    他不記得，不知自己是誰！

    他不記得自己是因何而死！

    他不懂，至今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何總是喜歡到這裏來。

    只是隱約間，他似在某一瞬看到了那個自己坐起，身後躺着，躺在床上的人。

    一陣風，那房間忽起的一陣風、把自己順着一個管道吹上了一棟建築的房頂。

    那天的太陽很毒。

    那陽光照耀在身上，竟莫明鼓起了一個個的水泡，在心底燃氣一種火燒火燎的疼！

    於是，他就只有等着陽光隱沒於城市的西邊兒，只有等着天空變成了黑色，等着身體即便是暴露於空氣里、也不再有火燒火燎的疼時，順着一個孩子、因玩耍而上露台敞開的門裏，下來，來到了這個都市閃爍起霓虹，喧囂的街道中。

    他茫然的睜大着眼睛，看着街道里的人來人往。有人擦肩時他給他們讓道，卻於偶然間發現，即便是他不給他們讓道，他們也可以從自己的身邊走過，穿過！

    怎麼會這樣？他茫然了！於茫然中，他瘋了一樣的用自己的身體去衝撞迎面走過的每一個人，甚至於，他衝到了滾滾的車流里！可，除了因為車子疾馳時激起的風，讓自己有一種飄飄欲飛的感覺外，那些車子、竟都迎着他的軀體匆匆穿過。

    我，我死了麼？

    想到這句話時，他的心猛地一疼！然後就忽然地感覺到，自己虛弱的不行。

    靠着燈影茫然的坐下，那一瞬，即便是車流滾滾喇叭喧囂，他的世界卻一片的寂靜！暗夜有風，風從遠方來，經過都市，穿過身體，風——去向何方？

    他從那刻起就一直的坐在那裏。

    因樹葉的茂密，即便艷陽如火，那街邊的燈下也總有一片陰影留給他。也許也曾有因風吹樹葉，陽光如線般的照耀而出現的火燒火燎，可，他未曾感覺。

    直到有一天，一輛車偶然的從車來車往的街道上駛過，那敞開的車窗中飄出的音樂透出無比的吸引，無比的熟悉。他猛地站起身，追着那輛車，偶有風吹過，那拂過鼻端的氣息深深的令他着迷。可，那輛車開的很快，快得他追不到多遠，它就駛出了他的視線。

    茫然，穿過滾滾的車流，在馬路的對面再次的坐下。

    心裏縈繞着一絲絲的失落！

    那失落似一根根鋒利的絲線，纏繞着心！

    心，沒來由的又是一陣陣地疼！站起，當眼光望向那車消失的遠方時，那疼竟不再那麼重，竟仿似減輕了許多。坐下，就又是鑽心的疼！

    於是，他向着那車消失的方向，緩緩地抬起了腿，邁出了腳步。他不敢走得太快，似乎知道這都市有着太多的路口，一旦錯過了，也許就再也看不到那輛車了，心，就就會無休無止地疼。

    也許是上蒼的眷顧吧。當他漫無目標地行進在寬闊的馬路邊時，那輛車又一次的出現在了車流中，又一次的匆匆而過，儘管很快的消失在了遠處的街道，卻給了他一個前進的方向，一個可以最終追得到的路標。就這樣於白天黑夜間穿行，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他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那輛車出現在滾滾車流里，每天都可以讓他飛跑着追逐一段路，直到在某一天、遠遠地看到了那輛車停在了路邊，停在了這裏。

    看到了，那個車裏走下的他，還有那個讓自己心跳莫名，充盈着幸福、感動也許還有着絲絲的痛的她！

    他看到了她的美。那美很熟悉，就仿佛那美曾是他的專屬，曾因自己而綻放，而閃耀！他也看到了他的帥，那錚亮的皮鞋，筆挺的西裝，還有那身邊不曾熄火，流線生動如她、閃爍着耀目光澤的車，都令他於人群中顯得那樣的不凡，別樣的與眾不同。如果說自己於那個美麗的不可方物的女孩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種深深的眷戀，愛，幸福與痛。那麼在他的身上，那感覺就是一種熟悉，一種溫暖，一種如兄弟似手足的期望與祝願。

    他看到了他的手拂上了她的肩，看到了她的輕怒，看到了她眼中的一絲訝異，一絲懷疑，一種刻骨銘心般的痛與哀怨。他也看到了他轉身時，在不面對她時的怒，他的不屑，他那偶爾露出的一絲絲怨毒、恨與嫉妒。

    他茫然了，那一刻的他、為何會讓自己感覺到如此的陌生？

    從那天起，他就一直的留在了這裏。每天一早一晚的看着他來接她，送她。遠遠的觀望着她的美，有風吹過拂過鼻端時，輕嗅着她的味道，那些幸福的氣息。

    但他卻從未想過距離她太近，更從未想過，跟隨着她的腳步上去那棟建築。儘管那樣也許可以讓自己解惑釋疑，知道自己究竟是誰，知道自己即便是已經死了，是因何而死，知道自己為何，就是喜歡那樣遠遠的看着她，喜歡追逐那輛車、到這裏來！

    他在乎她。

    他就是在乎她！

    似乎她就是他曾經的，現在的最重要，最珍視的一切！

    即便是心底里盈滿了期待與渴望，即便是心底里充滿了茫然與未知，但自己告訴自己、就是不能靠着她距離她太近。他怕自己，怕自己真的就是自己所思所想中的死人，是人死後而滋生的一縷魂，怕自己會於不經意間嚇到她！

    可今夜，他想上去！

    當思緒中充滿着那一轉眼，那柔弱的抖動的雙肩，那纖細的背影，那無聲的悸動着的傷……，他、想去她此刻停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