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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征程盡 料是人間留不住

金風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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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征程盡 料是人間留不住

    芳草新 自有後者悟迷宗

    雲夢山的春天來了,花草樹木在絲雨和陽光的滋潤下綠得鮮艷,引着各種飛蟲留戀地盤旋,發出愉悅的歡唱;潛流日夜奔騰着,細妙地彈奏着青石,讓雲夢仙境的谷底傳出天籟之律。筆神閣 bishenge.com歌聲和音律帶着花香、草香隨着微風和白河蜿蜒的曲線飄向遠方。

    山崖上,鬼谷子和珠兒站在那裏,腑視着下面。

    「你看!」珠兒指着列國版圖。「草長起來了,再也看不到原來之界線了。」

    「那本沒有界線,是珠兒帶着他們挖出來的。」鬼谷子手執白須,平靜地說道。「是該到了沒有界線的時候了!」

    「這些彎彎曲曲人為之界,兩側雖沒有不同之處,卻不知讓弟子們蒙生多少逾越的冒險。」珠兒輕嘆着。「而今沒有了它,再行走過,無非一步之間,未免可笑當初!」

    「人生亦不如此,取捨終伴身邊,每有取捨之季,常伴痛苦歡笑。」鬼谷子微微笑道。「人皆想取而不舍,若皆知大取大舍、小取小舍,最終皆舍之理,何以有痛苦、仇怨之人!何以有短命、強行之事!」他指了指綠草叢中的廬舍。「都快被雨水沖沒了,草卻長滿了屋頂。他們曾幾何時,於裏面爭論天下,品評良善兇惡,氣吞山河之壯,熟料還將躺在這柔弱的草叢下!」

    「綠草為他們彰顯過豪邁,他們當然要為綠草添加一些塵土!」珠兒亦微笑着。「大道何其正義,怎可育無為之子!」

    「珠兒此語甚妙,當留永世之戒言,書於《鬼谷子》中。」鬼谷子側看珠兒,面露微笑。「鬼谷之學後傳於世,實有珠兒半數功勳,當為『吳鬼之學』,意下如何?」

    「鬼谷善意,珠兒領情。珠兒不敢貪此殊功,隨鬼谷一生,俗世大舍,道心歸一,得他人無及之體,已感激無比。只願如青草無聞而來,淡漠而去,不願後世之人再翻挖祖輩來回,妄加添油加醋。」珠兒轉向太極圖地。「鬼谷常講,唯天道之示可顯於地,人豈敢!」

    「天道所示當是聖地,可非常人涉足,唯聖者以常人之語,示以物件傳承,方可時時警示後人循道,此亦天道也!」鬼谷子看着太極圖地。「若非天道呈現此地,你我何以得此福地,何以悟得陰陽之道。」他輕嘆一生。「人皆知陰陽互轉可成道,視流曲之界線似輕車熟路,可走起人生之路,卻常逆之,是故,越走離和線越遠,非身入陰即入陽,何以有道!」

    「先生之意,珠兒明白!」珠兒說道。「是故先生才將陰陽之極端諸事書於竹簡,實為世人能揣摩至深,方可回於和界,諧入大道。可珠兒對先生《本經陰符七篇》內諸多事尚有疑問,為何常以龜虎之物喻示理論?」

    「原來為此啊!」鬼谷子笑了笑。「你我常於雲夢福地,所見當是大道所示物類,而世人奔於市井,難見此象,言之空洞。唯世人常聞屢見之物,方得其信實。」

    「其言本為勸效自然之法,何以取古怪懼怕之名?」

    「世人皆有涉奇之心,實則取巧之意,故取陰符以迎合。」鬼谷子大笑起來。「還記得吾贈樂毅之顛倒《道德真經》否?」

    珠兒也笑起來。「此書定由貴戚之族以秘籍而傳於世,當不會失斷世俗!」

    「是啊!」鬼谷子點點頭。「先生伊喜及道祖老子本欲廣傳大道,奔走呼喊,傳者僅數人。鬼谷此舉,定使天下人爭搶,且代代揣摩,雖覺可笑,亦至傳道之功德,無可厚非。」他拉着起珠兒,回身向下走去。「願世人皆悟得道德真經之精,不再妄生痛苦。」

    「先生弟子數百,皆入世俗,想那後世亦會多些有道之士。」珠兒一聲輕嘆。「仙魔爭道世俗,路漫漫兮!」

    「仙魔之爭,實為靈界之爭;靈界納世人之魂,歸集大小,再反還物界,爭之不休。」鬼谷子閉目輕語。「仙魔歸一之季,大道便無道之時!」

    「何時才能仙魔歸一?」

    「世人皆明道之時。」

    珠兒點點頭,不再言語,她看着下面的山谷。那裏有輕輕的雲霧,若隱若現的溪水,還有濃綠的樹草。

    鬼谷子睜開眼晴,一拉珠兒。「珠兒,你聽到了嗎?」

    珠兒一怔。「什麼?」

    「他們的說話聲。」鬼谷子一指遠處。

    珠兒停下腳步,看向遠方。少頃,她一笑。「聽到了,也看到了!」她微笑着搖搖頭。「先生弟子尚如此,世人皆明道之日,遠矣!先生可有憾意?」

    鬼谷子微笑着搖搖頭。「鬼谷之程僅此,道兄尚在途中,豈能…」他拉起珠兒。「走吧!尚有餘事未了呢。」

    珠兒點點頭。

    東裕村的大宅內,不時傳出少年們背誦的聲音,使寂默的幾戶人家充滿了生氣。

    村外的古道高處,增添了一座涼亭,這是燕王特為樂毅所修,取名聚賢。站在這裏,南可望漁洋古郡,北則視東裕小村及村後通向雲夢仙境的羊腸小路,左右則是平緩的山丘延至谷底,再徒然變成高山。

    樂毅陪着白起、文秀坐在亭內喝着茶,談笑着。

    「師姐,一別雲夢幾十載,青山依舊,古道照然,可人確變故。師姐別時當風華正茂,而如今白髮銀絲,自當有些感慨吧!」樂毅微笑着。「連我這等忘年師弟都盡現花白鬍鬚了!」

    文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放下。「這茶味依然是仙境春茶幽香啊!幾十載里,就想着它,今日再飲,往日如影啊!」她看看白起、樂毅。「只是人非故友,免不了傷些神情。你二人別此短暫,定不知個中想法,難於言詞啊!」

    「師姐所言未免感傷,我等入山隨先生習業之時,就抱有離開之意,幾載苦學,皆為一生市井榮華。」白起亦微微笑道。「有些留戀,並不稀奇,不過,繁華街巷,大宅富貴,子孫滿堂更是人生傷情之地啊!」他看看樂毅。「師兄可認同否?」

    「有些認同,不過。」樂毅看着白起,又轉向文秀。「師姐與先生修習醫術,自當與我等武學有不同之處。」他轉回白起。「師姐同齡者怕是皆已做古,可師姐卻童顏道骨,自當有精華之詞,你我還當聽取,只求養生之道啊!」他端起茶杯示請他們。


    文秀輕輕端起,小口飲下,又輕輕放下。「文秀自幼生於宮中,童心不改,更不聞世事。偶遇先生,聽其言詞,觀其自然,便不能自抑,偷出宮門,隨先生來此雲夢。與草木相逐,與溪水為伴,與先生、珠兒及師兄弟戲耍,於無形中與天共樂。」她笑了笑。「實則最為快樂之時,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而我卻獨已享受。而公孫師兄、鄒忌師弟他們卻沒有我三人快樂,原自先生期望及其自身,他們生活亂世之中,心目中向望與我三人不同,故每自求取術業,當思天下。其神在世間,其思在王庭,陰謀不露,何快樂之有!」她看着白起。「而我等呢,常會以牧羊而抱怨,常會以一昆蟲而喜怒,心無陰景,口無遮語,神靈常息內象,何煩惱之有!」

    白起和樂毅點點頭。

    「確是如此!」白起小聲說道。「當時不覺,現師姐一說,倒真覺內心暢快!」

    「樂毅更有此感!」

    文秀笑着搖搖頭。「師姐長你二人,自亦早有愛戀。不瞞你二人,師姐傾心先生,可先生與珠兒自小無猜,文秀亦有羞愧之心。此情只能深埋於心,妄自傷痛。其實,公孫師哥何嘗不好,幾次,師姐大膽試之,總想用情感留其山野。可師兄心在亂世王庭,思在賢德律已,這並非師姐所求!」她望向雲夢山處。「先生知我心思,珠兒亦然,故當我與姬虎相戀,他們並無阻攔。現在看來,先生早知文秀此生源源。」她收回目光,笑了笑。「倒是姬青無意報復姬虎之舉,成全了文秀山野之情!」

    「當時,我等與師兄深恨姬虎,皆以為他奪得師姐芳心,藏匿不語。」樂毅笑道。「師兄因此還立志,有着一天馬踏燕國!」

    「我亦發恨要教訓他呢!」白起笑道。「那時,不懂師姐心菲,只以為姬虎搶走師姐,讓我等失去師姐,就當懲罰於他。誰知,他亦是和我們一樣,空懷別恨!」他大笑着。「倒是便宜了姬青,害得師姐為他生了一堆兒孫!」

    文秀大笑起來。「多少年沒如此笑了!」她強忍住笑。「真該感謝他呢!讓師姐東到雪域,北行大漠,又西走崑崙,與自然相伴一生,與樸實相交深後,這才有今日之軀啊!」她嘆道。「若文秀隨師兄秦幫變法,或隨姬虎入燕宮,怕是已成刀下之鬼,身上青草當換幾茬了!」

    「看師姐今日,想想我等當年難過狀,不覺好笑!」白起一口喝掉杯中之水。「還是先生做得對,他常說與我們,順其自然,大道無形,更善待自然之人!」

    「師姐長壽,定得醫術所助,此次來此,師弟還要討要此術!」樂毅笑道。「非樂毅怕死,只願天下歸一後,百姓樂求此術,樂毅當如先生,恩德廣施,求得大道。」

    「文秀聽此言甚慰!」文秀看着樂毅。「生死乃人之常情,似萬物枯榮,長短之別,唯靈神生生不息,融化萬物。若要身形長久,必要修心,心通萬物,慈愛互助,傾情彼此,道界自開。有此境界,便可身心自如,取捨有度,怎能不避凶利吉?」她看看樂毅、白起,輕輕搖搖頭,有些慚愧。「有先生之理,文秀便是胡!說了!」他站起身,深情地望向雲夢山。「我們走吧!去見先生,把我們還有的疑惑求他解釋吧!」

    兩人點點頭,站了起來,也向山里仰望着。

    通往鬼谷洞的路上,文秀在前,白起、樂毅緊隨,後面是眾多的樂毅弟子,眾人面帶喜色,快步地行進着。

    他們翻過陡峭的山崖,頓然開朗,十里鬼谷婉若墨綠色巨龍,蜿蜒雄勁,溝底小溪似細細銀蛇,時隱時顯,穿梭於林木花草之中。

    「先生,我看見先生了!」一位弟子喊着,手指向對面鬼谷洞前。

    眾人的目光都轉向他手指的方向。

    在對面半山的授業台上,兩個身影靜靜地立在那裏,也似看着眾人。陽光灑在他們臉上,看得清是鬼谷子和珠兒,他們神態安靜,滿面慈祥。微風輕舞着他們寬大的衣褲,不時顯現出筆直而文單等溥的身形,稜角的臉上透着有形的堅毅。

    「是先生和珠兒!」文秀揉着眼睛,淚水奪眶而出。「先生,先生!」她喃喃自語。「文秀總算回來了!」

    「先生,是他們!」白起大喊着,兩膝跪拜在地,眼睛早已濕潤,他便咽着。「先生,弟子白起回來了,弟子完成先生的彌兵大計了!」

    「師姐、師弟!」樂毅也一臉感傷,他兩手扶着兩人。「走吧!穿過谷底就到先生的鬼谷洞了!到先生跟前再表達我等的心思!」

    「先生!」白起起身,向着對面高喊。「弟子白起和文秀回來了!」

    「先生!」文秀哽咽着。「文秀和白起回來了!」

    空曠的山谷此起彼伏,迴蕩着喊聲,久久不息!

    鬼谷子和珠兒依然站在那裏。

    「走了!」白起向眾人揮手。「看誰先到授業台!」說完,他拉起文秀要走。

    一聲鶴鳴,宏亮而清晰、渾厚而冗長。它讓每個人的心為之一顫,從而停下腳步,不約而同地向天空中看去。

    一隻仙鶴在鬼谷上空鳴叫着,它掠過鬼谷洞,又俯衝到山谷里,蜿蜒飛翔着,鳴聲響徹雲霄。隨後,它掠過眾人上空,沖向高處。驟然間,從四面八方聚起無數仙鶴,竟自飛向鬼谷洞上方,盤旋着,鳴聲似天籟誦唱。

    眾人驚呆了,立在那裏,無言地看着一切。

    盤旋的仙鶴避天蔽日,把鬼谷子和珠兒籠罩在淡淡的幕色里。隨後,一片鶴羽輕輕飄下來,…二片,三片,…無數片。

    鶴羽匯成天幕,落下,將鬼谷子和珠兒覆蓋。

    突然,厚厚的鶴羽似遇到疾風,轉間飄向天空,四散而下。

    授業台上空空如野,沒有了鬼谷子和珠兒的身影。天上的仙鶴亦是幾聲長鳴,四散而去,轉眠,山谷又恢復了寧靜。

    「先生!」「珠兒!」眾人喊着衝下山谷。

    文秀拉住了樂毅,靜靜站在山崗上。「先生和珠兒走了!」她平靜地說道。「他們修成了連身形都化為神靈,而我們尚在道中!」說完,她拉着樂毅緩緩向回走去。

    雲夢山里傳出「先生」的迴蕩聲,淒涼而冗沉,久久不息。

    後記:白起自此常稱病不戰,但還是為秦王懼怕,被貶到杜郵封地。公元前257年11月,白起接受秦王賜劍,自殺身亡。

    樂毅授徒之餘奔走燕趙兩地,因其伐齊功績,兩國都以客卿相待,自然而終。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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