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嬉笑怒罵

    顧思衡離開的那日，山上也飄了些小雨，這別離的氛圍便被瞬間加重了些，住在山間還是少有喧鬧的，都是安安靜靜的生活，顧煥擁着楚蕭，二人一路上慢慢走着，只見顧思衡背着個行囊，陪在一邊，楚蕭也不知現在該說些什麼，兒子真的要走了，有千言萬語反而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筆神閣 m.bishenge.com

    「父親母親，兒不孝，父母在，不遠遊，本該如此的。」顧思衡一回首望向平日裏堅強的母親，只見她已是沉臉伏在父親的肩上，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着，好像在隱忍的哭泣。

    顧煥一手撐着傘，另一隻手在輕輕拍着楚蕭的後背，斂着一張臉，沉聲道：「去吧，阿衡，父親會照顧好你母親的，你就在外面好好歷練歷練，世道艱難，還望你慎獨三思。」顧煥這話越說到後面便是越顯得無力，後來乾脆擺了擺手，催促顧思衡快些下山去，別在這惹蕭蕭傷心難過了。

    顧思衡一聽便紅了眼眶，掀開自己的袍子緩緩跪下磕了磕頭，然後再次背上包裹向外面走去，曾三朝着顧煥點了點頭便隨着顧思衡一同下山去。

    「怎麼不再看兒子一眼嗎？」顧煥又是輕輕拍了拍楚蕭的後背，「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就多看幾眼吧。」

    楚蕭一聽便從他的肩膀上迅速離開，淚眼模糊望着漸行漸遠的背影，然後長長嘆息一聲，這一切確實就如顧煥所言，孩子這一去便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

    顧思衡終於從二人的視線中消失，楚蕭仍是梗着脖子踮起腳尖抬頭像前面看去，顧煥忍了忍心中的不舍，向前將楚蕭攬在懷裏，柔聲安慰道：「蕭蕭，外面自有一番天地是在等着阿衡的，我們總不會陪着他一生，也總是要放手的，我已經叫人暗中保護他了，不會出事的，你且安心才好。」

    「嗯。」楚蕭這一聲回應被拉的老長，少年情懷，顧思衡當然不會像他們這樣一直守着藥園去過以後的生活的，年輕的時候總是要想着出去闖闖，能有一番自己的天地，此言不假，有些大道理，現在真的不必要說，或者說了他們也不會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反而覺得你有些駭人聽聞，這其中的滋味只有叫他們親自嘗嘗才會知曉。

    顧思衡坐在馬車中心緒複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中不舍，那一顆心空落落的，好不安寧。只是他知道他一直都渴望着今日，在藥園待的時間實在太長了，經常讓他忘記了自己到底該屬於樹林還是外面更加廣闊的天地。

    「世子，接下來屬下便不能隨你一同去了，前面就是古洛城了，還望世子能夠萬事順遂。」曾三落了馬車便大步向前掬手告別，這麼些年他偶爾能見到顧思衡，算是半個看着他長大的長輩，這麼些年，這孩子確實變得愈加沉穩了，只不過涉世未深，一直待在九路山上被保護的很好。

    「曾叔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一路順風。」顧思衡深深看了一眼曾三，然後一下子擁住曾三，不覺間又是紅了眼眶，擠了擠眸子，忍住。

    「世子......這可是折煞屬下了。」曾三伸手拍了拍顧思衡的後背，有些老淚縱橫的味道，他啊，這一生都守着顧家了，現在王爺要他護住小主子，更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曾叔，你別見外，其實我早就將你看做親人了，你的話我會記住的，你安心。」顧思衡說完這句便輕輕鬆開了手，然後偏頭的一瞬間抹開自己眼角掛着的淚水，隨後便掬手彎腰告別。

    「世子萬事順遂！」曾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然後翻身上馬，吆喝了這麼一句便策馬離去。

    顧思衡收回了這一眼送別目光，頭也不回地向城中走去，周圍的一切繁華都迷惑了他的眼，行人匆匆，連續的院宅、鋪子，好像一下子往他的眼中擠去，那麼突然和喧鬧，記憶中還存有半分的印象，這樣的繁華曾經也是見過的。

    顧思衡不覺間斂了眸子，挺直腰板大步向前面走去，入了城便見有人等在一側，似乎等着他已經許久了。

    「是世子嗎？」那人出聲詢問道。

    顧思衡冷着一張臉，反問道：「你是何人？」

    「我們殿下在前面等着世子，還請世子隨奴才一同去。」這人說罷便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顧思衡轉眼便向前面看去，那賣糖葫蘆小販的那兒站着兩位衣服華貴的公子，一個約莫已過弱冠之年，一個約莫十歲不到的樣子，顧思衡斂了斂眸，這想必就是他的表哥和表弟了。

    這般想着便大步走了上去，季陵自奚正在給自柯買着他想吃的糖葫蘆，一回首便見到了一位俊逸高峻的男子，那雙眸子與他的父皇還是有幾分相像的，微微愣了愣，然後啟唇道：「是思衡表弟麼？」

    「表哥好。」顧思衡鬆懈了渾身的冰冷，掬手行禮。

    季陵自奚立刻轉身拍了拍自柯的腦袋，輕聲道：「小柯，快別吃了，來看看你表哥。」

    季陵自柯那一雙黑眸轉了轉，然後溫吞吞鬆開了糖葫蘆，上下仔仔細細打量着顧思衡，半天憋出一個：「表哥長得可真是俊俏。」

    此言一落，季陵自奚與顧思衡都忍不住笑了出來，若說他「俊」，那便是可以接受的，可若是落到一個「俏」字便未免多了幾分女化，看來他長得太像母親還是有些不好的，少了幾分硬氣，顧思衡撫額，一時間除了笑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童言無忌更何況他說的還是事實。

    「思衡表弟莫要見怪，我這個弟弟還是有些不服管的，有些話還請不要擔心。」季陵自奚說罷便又是揉了揉他的發旋，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顧思衡擺了擺手，笑着道：「表哥見外了，一家人不必這般客氣。」

    三個人一路說笑着便往點心湖走去，季陵自奚早就備好了畫舫美酒為顧思衡接風洗塵，這四周皆是一面繽紛，畫舫上時時傳來歌女的輕柔歌聲，倒是十分讓人沉醉。

    入內，很快便有歌舞美酒，顧思衡端起茶盞，輕笑道：「共飲此杯。」他們這些皇室子弟生活過得一向尊貴糜爛，席上三個人漸漸沉默了起來，這酒喝到最後三人都昏昏沉沉的，就在這時候，安排了一曲歌舞，一舞女入內第一眼便凝視着顧思衡，那長袖若有若無地向他的方向拋去。

    顧思衡抬手托腮，腦袋有些昏沉，沒有半分的心情去看面前女子花枝招展，窈窕身姿，只是半眯着眸子，這樣的場景他是第一次感受，並沒有太多的不適，有的是一種淺顯的空虛？這般想着便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畫舫外，有幾個女子爭吵起來。

    「林姑說了，裏面這幾位主兒，可是有身份的主兒，若是能搭上一個便能......」其中一個女子衣着暴露，說到這裏微微偏頭輕笑着。

    「要是想要攀上這高枝，怎麼也得看看你生了個什麼樣子。」另一個女子說着便捂唇嗤笑，言辭間帶着巨大的嘲諷意味。

    「你在說什麼，你敢說大家都不是這般想的，你裝什麼冰清玉潔！」那想要攀龍附鳳的姑娘登時便惱怒起來了，立刻沖向前便要揪住她的墨發。

    這還真的是個狠角色，一直站在角落裏的身着淺粉衣裙的姑娘置若罔聞，她沒有想到古洛的冬日也是這般的冷，她很不適應，一直站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着，面前這一堆人還在這吵鬧不停，她慢慢顰蹙着眉頭，愈發不爽了起來。

    「大家的心就算是這般想的，也沒有你這般不堪，你根本就是在敗壞我們尋夢坊的名聲。」

    很快一群女子完全不顧及這是什麼地方就這樣扭打在一起，那淺粉衣裙的女子微微發愣，下意識喚了一聲：「大家別打了，待會不是還要跳舞嗎，若是受傷了怎麼辦？」這些可全是她的真心話，誰知道，人群里不知為何熙熙攘攘衝到她的面前，她被人狠狠推搡到船圍邊，完全是措手不及，她驚呼：「啊！」就在這時候，突然衝出來一人，伸手拽住她的手，帶着她穩穩立在船頭，他的手攬在她的腰際，她這個時候才微微放鬆下來，感受到的是有力的胸膛，她一下子紅通了臉，偏頭向那人看去，頓時，一雙眸子驟然瞪大，然後下意識扯開顧思衡的手，一腳給顧思衡從船頭踹了下去。

    顧思衡瞪大一雙黑眸也是不敢相信般在落水前喊了聲：「姬念如！」

    「顧思衡，是你先無禮的。」

    場面一度有些失控，待顧思衡換好衣裳，這一眾女子都跪在畫舫內，其中姬念如低垂着臉，顧思衡想起兒時那場宴會，她似乎也是這樣低着頭，不說一句話就這樣安安靜靜着，時光好像一下子就回去了。

    「你們都下去。」顧思衡沉聲道。

    此言一落，那跪在地上的姑娘們紛紛就要離開，姬念如也是垂着臉要走，顧思衡見狀咬了咬牙，怒道：「姬念如，你給本世子留下！」

    姬念如渾身一震然後止了步子，立在原地。

    季陵自奚他們兄弟倆自然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看向顧思衡，覺得他是認識那個一腳將他踹下去的人。

    兄弟倆倒是很自覺地推到裏間歇息去了，霎時，屋子裏便只留下姬念如與顧思衡兩個人，姬念如扭過頭來看着顧思衡，小心望了一眼便立刻收了回來，有些委屈巴巴道：「我不知道是你，但是你方才確實有些無禮，你......」姬念如說着便又不知不覺間紅了臉。

    「我怎麼了？」顧思衡說着便大步走上前，逼近姬念如，聲音泛着幾分冷硬，就這樣垂頭盯着她的臉看去。

    姬念如一下子推開顧思衡，有些惱怒道：「顧思衡，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方才分明就是個，就是個，登徒子！」

    顧思衡聽罷低頭笑了笑：「姬念如，你說說你對我恩將仇報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敗壞我的名聲，在寒祁的時候，那一夜也是你自己撞到我身上來的吧，如果不是我，你現在渾身濕透，都在湖裏不知道喝了多少水了，你現在還在這兒跟我犟嗎？」顧思衡說着便是抬手摸了摸姬念如發間的釵子，這話倒是惹得她渾身發顫，她與顧思衡除了小時候見過便再也沒有交集了，現在偶然間相遇，突然發覺他給她的感受全然不同了，好像帶着一種寒意。

    姬念如不自覺的便與顧思衡保持了距離，然後垂臉道：「方才還是謝謝你，是我太魯莽了，還有小時候的事，你也不至於記仇到現在吧。」姬念如說着那眼神不知道往哪兒看，一直盯着地。

    「行了，我也不和你在這扯東扯西了，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會出現在古洛，沒記錯的話，你家教甚嚴，不該讓你出現在這，更何況你還是這樣的裝扮。」顧思衡說罷便饒有興致的上下左右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她，姬念如有種不好的感覺，陡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沉聲道：「顧思衡你什麼意思？」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別想着要躲避，告訴我為什麼這樣了。」顧思衡說着便斂了斂眸子，轉身坐到旁邊的榻几上，隨手給自己斟了茶水，入口倒是冷靜了一會了。

    姬念如扯了扯嘴角，伸手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我爹爹要把我嫁給上官家的公子，我這是窮途末路了，這才想着跑了出來，不然也沒別的法子了。」說着便是一臉失意的樣子。

    「嗯？要你嫁是嗎？你不會現在還是心心念念你那個表哥吧，這麼些年過去了，還是沒有看清他的真面目嗎？」顧思衡說着便是勾唇一笑，這確實是他沒有想到的，聽說她被安排着嫁人，他一開始還是有些驚訝的。

    姬念如不知道為何現在面對顧思衡會有很大的壓力，可是小時候顧思衡明明沒這般強勢的，現在倒是完全說不過他了，還有許多壓力，這變化的真快。她翻了個白眼然後低聲道：「這又關你什麼事？真是愛多管閒事。」

    「我想你是為了躲避姬家的搜捕才混到這裏面來的吧，還真是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