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火口的兩人

    「爸爸，有什麼事嗎？」光着頭，戴着一頂可笑的草帽，手持魚竿的中年男人接起電話，聲音中充滿了疲態。

    「直子就要結婚了……原本是她想自己打電話告訴你的，還特意要了你的聯繫方式，可是又說果然還是讓我通知你比較好……」

    「哦。」中年男人想了想，把電話夾在了耳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水中的魚鈎處。

    「你很忙嗎？沒有時間過來？」

    「……我知道了，我會請假過去的。再見。」

    男人丟下手機，他感覺到魚鈎似乎動了動。水色很渾濁，他沒法透過水色就看清楚，到底是不是有魚咬上了他這個三流漁夫自己趕製的可笑魚餌。但無論如何，他決定收杆了。

    隨着魚線高高揚起，魚鱗突如其來反射的光芒一下讓他忍不住有些鬆懈了。

    是魚！

    這還是他這個失敗者今天釣到的第一條魚呢。

    這是什麼魚呢？能在這種從東京這樣的大城市中流過的被人工改造出的小河中生存的魚，和自己，大概也沒什麼不同吧。

    魚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並不算大的身體開始瘋狂搖擺，最終，鈎子似乎不堪重負，魚重新滑落回水中。

    隨着撲通一聲，男人知道，他今天又是一無所獲了。

    「卡。」

    「先生辛苦了。」導演才剛剛喊出那一句，穿着一身可愛的洛麗塔裙的少女就立刻捧着一杯咖啡，蹦蹦跳跳的湊了過來。「先生要不要喝一點呀？」

    少女雖然戴着口罩，可是僅從她露出的眼睛和額頭，也能看出這是怎麼樣的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了。如果到了媒體上，大概又會被驚嘆什麼千年一遇，萬年美少女呢。

    「你這樣，萬一被人拍到了，只怕又要說什麼閒話了吧。」

    大山博熟練的從衣服里掏出一支煙，可看着少女仿若寶石般的眼睛，他猶豫了一下，隨後毅然把煙扔進了身後的小河裏。

    「你就這樣畢業了，粉絲還不知道會有多心疼呢。」他很自然的摸了摸少女的小腦袋，「跑過來這麼跟着我瞎混幹什麼呢？又不是見不到我了。再說了，你來給我當什麼助理呢？我們要是一起走出去，不知道的人只會以為我才是你的助理吧。」

    「笨蛋先生，誰讓你在那樣的場合亂說話啦。現在好啦，那麼好看的頭髮，全都剃掉了。還要謝罪。」

    大山博看不到少女口罩下的臉，但是，長久以來的相處，足以讓他能想到那張把嘴嘟起來的有點嬰兒肥的面孔是多麼可愛。

    「你要相信，人都是善變的。」他拍了拍少女的背，示意她先回去，拍攝很快又要開始了。

    「大山君，能不能，再來一條？」導演有些為難的看着已經拍出來的片段。「這個……麒麟啤酒那邊可給您付了不少的廣告費……」

    「那就再來一次吧。把那個啤酒罐拍的清楚一點，給它一個兩秒鐘以上的特寫。也省得事後叫人家說我收錢不辦事。」

    大山博倒是沒有為難導演的意思。自從他在二十年前開始涉及到這一行開始，這個圈子確實是在他那並不算正確的價值觀之下被改變了。導演的現狀就是如此。在絕大多數的電影裏，他們不過只是一個貫徹製片人意圖的拍片機器，根本沒有任何自主權。

    尤其是在他這樣主演兼任製片人還投了一部分製作資金進來的人面前，整個劇組說是他來主宰都好不為過。

    只可惜，如果不是為了宣傳新片一時昏頭，在強尼·喜多川的葬禮上說什麼今年下半年，也不至於被人口誅筆伐，最後為了挽回形象不得不在某直播網站當眾直播剃頭，成了現在這幅醜樣子。那一頭秀髮怕是半年都長不回來，害的他現在出門都只能儘量戴假髮，公眾場合更是要為了顯示自己的反省態度而維持光頭，實在是太可惜了。

    不過嘛，既然剃了光頭，那有些角色演一下也就不成問題了。因為……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統偶像。

    正統偶像是什麼？那種東西跟他可一點關係也沒有。畢竟他那張滿是邪氣的臉，拿出去說是什么正統偶像，也沒人肯信啊。

    《火口的兩人》就是他為自己挑選的一部沖獎大作。

    傑尼斯事務所確實是一般不喜歡給自己旗下的演員申報什麼亂七八糟的獎項的。很多時候甚至還主動辭退。可現在……強尼·喜多川已經因衰老而去世，他本身又持有一部分股權可以算得上是半個合作者加主人，有些限制，如果他一定不想遵守，那也沒人能逼他。

    當然，他不知道那個人是出於什麼心理才答應了女主角的合同，是要報復嗎？還是……

    不管如何，他當年立下的約定，早已經隨着《篤姬》的完成而完成了。這，絕不可能是那個約定。他不相信，一個被自己調教了十幾年的女人，會蠢到這種地步。

    「你怎麼也來了呢？如果連畢業的決心都沒有，先生身邊可不會有你的位置的哦。」洛麗塔少女的聲音很冷，她的眼神更冷。那個穿着一身棕黃色的長風衣、帶着墨鏡，口罩幾乎遮住了整個臉的少女，就是她心中最大的敵人。

    先生對於其他人不過只是一時的興趣罷了。只要她們無法帶給先生樂趣，先生就會果斷的拋棄她們。

    但是對面的那個人……洛麗塔少女第一次感覺到了壓力。對面的那個少女，是先生唯一不肯明確表態的人。也是自己……最大的對手。

    「先生……」

    坐在洛麗塔少女對面的女孩子是那樣的纖細，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折斷，可是……洛麗塔少女不敢對她有絲毫的小覷。即使她為了先生，主動選擇在這一年的盛夏畢業。

    如果一不小心，或許真的可能會失敗，也說不定呢。

    到時候，恐怕就真的只能被迫離開自己所愛的人，孤零零的回到長崎的小島上了吧……

    不，她，絕對不許自己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