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蔽月

    洛城，洛浦學院。

    午夜時分，楊一楠還在研究亨利.舒爾茨。

    蘇葉說，明天晚上的會議上，會給她提供條件，向亨利.舒爾茨提出兩個問題。

    但是，蘇葉只說了兩個題目：

    一、比爾.梅克基金會；

    二、法律與政府的關係。

    具體怎麼表述，如何提問，從哪個角度問，蘇葉沒說，需要楊一楠自己斟酌、考慮。

    在楊一楠的職業生涯中，類似的情況並不罕見，尤其是採訪重要嘉賓的時候。問題都是提前擬定好的，經過對方的認可。

    什麼時候問，以什麼方式提出問題，需要主持人臨場發揮。

    但是，這次，明顯是一次突襲。

    亨利.舒爾茨，不知道楊一楠，她坐在主席台下，是會議代表。

    亨利.舒爾茨也不知道楊一楠要問什麼問題。

    西南方……楊一楠抬起頭，看向西南方。

    她感覺到一陣波動，來自心靈的震盪，有個聲音，在呼喚：媽媽……

    無空，他在那個方向，在大江上游進行他的修行之旅。

    楊一楠站起來，凝視着西南方，默默體會着逐漸消失的波動。

    這種感覺，這個聲音，並不陌生。

    十三年前，曾經來自她的腹部……

    無空還未出生，就會叫媽媽了。

    那時，她正在華京，準備一次十分重要的內部考核。如果能過關，她將邁入華國最高傳媒集團的大門。

    由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小生命，因為這聲呼喚，她放棄了那個機會，放棄了似乎能從開始看到結尾的幸福生活。

    甚至，與父母也鬧的很不愉快。

    好在，他們終究接納了她，尊重她的選擇。

    波動消失了。

    楊一楠看着手裏的資料，感覺有點焦躁。她，不應該參與如此敏感的事件之中，應該馬上離開洛城，返回蘇京，等兒子。

    可以想像，明晚之後，她的生活勢必會面臨衝擊。

    在那樣的規格的會議上，向亨利.舒爾茨那樣的大人物發動突襲，不可能全身而退，深藏功與名。

    「叮咚……」門鈴響了。

    楊一楠打開門，是她的臨時助理，或者臨時保鏢，尹水思源。

    「蘇老師邀請您去散步，她在河提上。」

    「這個時候？」楊一楠看看手錶，已是凌晨兩點了。

    「她看到您房間的燈光，知道您還沒有休息。」尹水思源說道；「明天會很忙，她抽不出時間。蘇老師說，請勿攜帶任何電子設備。」

    「我馬上就去。」楊一楠把身上所有的電子裝備都留下，披上一件風衣。

    蘇葉也穿着一件風衣，佇立在洛河大堤上。

    遠遠看去，若洛神再世，飄飄欲仙。

    楊一楠的心裏的躁動與不滿，逐漸消失了。

    蘇葉，只比她大不到十歲，身上承受的壓力，不可想像。

    這個時候，她還能站的那樣直，看不出絲毫的疲憊……

    「很抱歉，這個時候把你叫下來。」蘇葉轉身，楊一楠看到，她的臉上，流淌着兩滴淚珠。

    「您……」

    「沒什麼，河風吹來幾粒沙子。」蘇葉沒有擦拭淚滴，挽起楊一楠的手臂；「我們的風衣，是一個款式啊。」

    真的是同款，只是顏色不同。

    楊一楠的是淺灰色，蘇葉的是米白色。

    「這個世界的街道，變得越來越無趣了。」蘇葉拿起她的手，將一串手珠，套在她的腕上。

    借着遠處的燈火，楊一楠看到，那是一串由四顆大珠，八顆小珠組成的飾品。

    四顆大珠呈墨綠色，彈球大小；八顆小珠，都是潔白而溫潤的和田玉。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它的名字，叫做蔽月，只有一個功能，可替代風衣。」蘇葉道；「明天的會場上，會有數不清的視界、數不清的鏡頭對準你。

    「但是，它們只能看到你，採集不到你的任何圖像信息。所以，你可以穿的漂亮些。蔽月，可以保護你。」

    楊一楠褪下手珠；「它太貴重，我……」

    她聽說過類似的產品，卻從未見過。那是只有極少數的女人能消費的起奢侈品，真正的奢侈品。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據說，它的主要原料是一種神秘而稀缺的金屬，銅石。只有從珍貴的隕石中才能提取到。

    「每個女人，都需要一串蔽月。」蘇葉沒有接；「可惜，我們現在還做不到。一楠，先拿着吧，你需要它。」

    楊一楠只能先收下。

    蔽月，真的是每個女人都渴望的飾品。

    該死的視界！該死的視線……

    它們，剝奪了大部分女性在街頭展示自己的權利和自由。

    如果，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沒有穿風衣出現在街頭，很可能會被認為是藝人，或特殊職業者。

    「成峰說，你的投資遇到麻煩了。」蘇葉道；「你很有眼光，大瑀生物科技的問題，不是問題。」

    「那件事，我能解決。」楊一楠上午收到了律師的調查報告，給出的投資建議，是放棄。

    「范哲瑀博士的堅持，應該有所回報。如果你退出，我就要去摘果子了啊。」蘇葉挽起她順着河堤散步；「今天晚上，我是主持人。但是，我沒有經驗，不知道要注意些什麼。一楠，你是業內公認首席，希望不吝賜教，指點一二……」

    凌晨四點，楊一楠才回到洛浦酒店二十七層的房間。

    尹水思源一直陪伴着她們，直到楊一楠的突擊培訓課程告一段落。

    她褪下衣衫，步入寬大的浴室，扭開花灑，把自己美麗的軀體投入進溫熱的水絲中。

    蔽月，如果沒有蔽月，她不會在任何一間酒店的客房裏洗浴。

    楊一楠剛才試驗過，long視界的拍攝功能，採集到的信息，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且比實際的她，胖大將近一倍。

    蘇葉說，只有古老的光學膠片攝像設備，可以突破蔽月的庇護。

    那樣老古董，現在還有嗎？

    她又想到蘇葉的話：

    大瑀生物科技的問題，不是問題。

    范哲瑀博士的堅持，應該有所回報。如果你退出，我就要去摘果子了啊。

    既然蘇葉說不是問題……有問題的，就應該是另一方了。

    楊一楠決定，繼續投資大瑀生物科技。

    不只是為了和蘇葉爭，她是在提醒她，如果她不投，別人肯定要去投。

    那個人，是喬治.索爾。

    蔽月……楊一楠揚起修長的玉臂，仔細觀察這串神奇的手珠。

    明天之後……

    她的腦子裏忽然浮起一個身影：

    燦爛的微笑；

    病床上的殘缺之身，黑貓大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