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紅衣

    「趙哥，帶女朋友來啊？」

    暮色酒館的年輕酒保看着兩人的「社會人」裝扮，打了個招呼，臉上卻是漲的通紅，即便是在夜晚的昏暗燈光里也都非常明顯。

    「這是我妹，」趙平擺擺手，「想笑就笑吧，我不跟謝老闆說，笑完了來一杯莫吉托，一杯長島冰茶。」

    酒保收了錢，轉過身渾身顫抖了片刻，臉色這才恢復了正常轉過來。

    「一杯莫吉托，一杯長島冰茶，稍等。」

    大廳不大，雙人桌總共就三張，恰好都有人坐了。兩人又不想坐吧枱，所以便坐了空出來的四人桌子。

    周圍的整體色調偏黑，牆壁上貼着許多做舊的電影海報，許多空餘出來的平台，掛架之上，也擺滿了乾花。

    依稀可以辨認出艾菊，薰衣草，還有一些趙平不認識的植物等。

    天花板上的音響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聽清歌曲不刺耳，又能隔絕掉稍遠一些桌子的談話內容。

    似乎是在放着一首法語歌。

    聽不懂，不過旋律很熟悉。

    燈光也很昏暗，稍遠一些的人臉都看不清。每張桌子上還點着玻璃罩子蓋好的蠟燭，有時候桌子搖晃了一下，燭火便隨之而動。

    今天是工作日，酒吧的人不多，但正是這些零碎分佈在各處的客人，令整個酒吧的小資情調又更深了幾分。

    雞尾酒片刻之後就端了上來，插入吸管，趙平吸了一口莫吉托。

    沒過半分鐘，他就覺得臉上開始有些發燙，看上去一定是一片通紅。

    再看對面，吸了三分之一長島冰茶的趙樂，卻是露出了非常暢快的表情。

    臉色如常。

    哎，同樣是趙家人，這喝酒的體質怎麼差那麼多呢。

    「你好，這裏有人嗎？」

    一個聲音從趙平的身後響起。

    等到他轉過頭的時候，男子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側。

    「沒人。」

    趙樂說道，然後這位男子便端着一杯紅色液體，坐到了她的身邊。

    趙平看看周圍空蕩蕩的位置，不由地有些不屑。

    這麼低端的搭訕手段。

    不過誰叫人家長得帥呢，趙樂就吃這一套。

    他看着趙樂邊上這位唇紅齒白，眉眼深邃，鼻樑高挺的年輕男子。

    襯衫是很俗很平常的黑色短袖，不過人實在是長得好，即便是穿着這普普通通的襯衫，也是俊俏地令趙平十分嫉妒。

    男子坐下之後，跟趙平打了個招呼，馬上就迅速地和趙樂打成一片。此時的兩人，已經面對面地開始玩起了猜數字喝酒的遊戲。

    桌面上，酒保已經送來了六瓶小瓶裝啤酒。

    趙平面不改色地又給自己點了一杯金湯力，這位小祖宗他是管不了，反正也就是玩玩，啤酒她也喝不醉。

    他跟趙樂打了個招呼，坐到了吧枱上面。

    「趙哥，你這妹妹？」

    年輕的酒保這時候過來和趙平說話了。

    「沒事，她知道分寸。」，趙平說道，「對了，小李最近你幫我留意下，看看周圍有沒有看到一隻英短藍貓，額，就是灰色的貓。」

    「又有人丟貓了？沒問題，英短藍貓我認識，有消息了我通知你。」

    酒保熱情地說道。

    「謝了，照片我等會微信發你，老樣子，找到了有消息費。」

    他轉過頭來再看了一眼酒吧的場景。

    柔和的音樂，喝着小酒的人們，低聲細語，猶如一幅畫卷在他的眼前緩緩定格。

    他目光轉動，看到吧枱的最角落靠近牆角的地方，一個女人趴在那裏，肩膀在不停地抖動着。

    顯然是在抽泣。

    這位女人穿着一身紅色吊帶連衣裙，即便是趴着，依舊露出了那雪白的肩膀。

    也許是個美女。

    女人的旁邊，五個半透明的黑色空酒杯不規則地擺在那裏。

    作為常客的趙平知道，這種杯子在這裏只會裝一種酒，那就是暮色酒館最烈的雞尾酒——毀滅。

    年輕女子孤身一人來酒吧喝最烈的酒。

    又是失戀的戲碼？

    趙平搖了搖頭。

    好在這裏是靜吧，安全系數還比較高，否則這女人肯定又是被撿屍的下場。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酒吧內還算安全，但出了門可就不知道了。這女人啊，還真是感情用事，想要出來買醉也別一個人。

    像趙樂這樣，來酒吧做好社會人的偽裝，再帶個男人在身邊，安全系數就高上了好幾個級別。

    正想着，女人抬起了頭。

    目光正好對視。

    趙平頓時愣住了，整個人像是被定身了一樣，一動不動。

    紅衣服的女人站了起來。

    這位女人的皮膚很白。

    不是正常人皮膚偏白的那種膚色，而是漸漸地失去了血色的那種慘白，整個人像是霓虹國那種渾身擦了白色粉末的藝妓一般，沒有了人的感覺。

    就像是木偶一樣，毫無生氣。

    這位一身大紅色連衣裙，皮膚卻是無比慘白的女人，面無表情地向趙平走來。

    在走過來的過程中，女人的的皮膚肉眼可見地開始變得乾燥、鬆弛，滿身的皺紋從她可見的皮膚上出現。

    緊接着，是如同加速腐爛的過程一樣。

    先是惡臭從空氣中散播過來，然後這個女人的皮膚開始膨脹、裂開。

    許多噁心的黴菌，和那鑽來鑽去到處晃動的蛆，漸漸從她的身體表面出現。

    等到她站在趙平面前之時，已經變成了一具渾身膿瘡，腐肉白蛆，散發着陣陣惡臭的屍體。

    趙平依舊是一動不動。

    此時的他，非常想轉身就跑。可是他的身體，卻被某種力量定住了，無法行動。

    寒意早就從脊椎尾端開始湧上身體，順着身體，漫入趙平的腦中。

    冷汗也從他的背後開始蔓延。

    然而周圍的人群，仿佛看不到這可怕的女屍一般，依舊是保持原樣，毫無反應。

    趙平只能看着這具噁心的屍體，伸出了它的利爪。

    「啪」。

    趙平的身體不由地晃了一下。

    他的瞳孔迅速放大，整個人就想要……

    「發啥呆呢？該走了，咦你衣服怎麼濕了。」

    趙樂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趙平定睛一看，眼前哪有什麼屍體，那個女人趴着的角落也是空空蕩蕩毫無人影。

    就連她桌面上的幾個酒杯，也都消失不見了。

    那麼剛才的是幻覺？

    「不知道啊，我估計是剛去洗手間，不小心沾了點水吧。」

    趙平轉過身，接過趙樂遞上來的黑色彎柄長傘。

    「那個帥哥呢？」趙平問道。

    「酒量有點差，那麼點啤酒就喝得差不多了，真慫。不過微信要到了。」

    趙樂晃了晃手上的手機。

    趙平看向他們原本的位置，那個穿着黑色短袖襯衫的男人已經趴在那裏一動不動，顯然是醉得已經不省人事。

    桌面上，兩打二十四瓶空蕩蕩的啤酒放在那裏。

    跟趙樂拼酒，還真是自不量力。

    趙平搖搖頭。

    跟酒保打了聲招呼，出門伸手攔了個車，送趙樂回去學校。

    「行了，我宿舍到了，回去吧。」

    趙平點頭，揮手和妹妹告別。

    走出校門，他又攔了輛出租車。

    「到暮色酒館。」

    下車的時候，時間已經快到午夜。

    趙平站在馬路對面，手拄一根黑色的彎柄長傘，靜靜地看着酒吧門口已經陸續出門的人群。

    酒吧里，酒保小哥剛剛把五個半透明的黑色空酒杯放入水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