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開始與結束的迴環

    「no.004，反饋科技結構構架進度。」

    「no.004報告，火器時代歷史體系已完成，電子時代基礎架構已建立，核能時代正在確立中。」

    「no.006，反饋社會人力結構構架進度。」

    「no.006報告，政治精英層複製已完成，經濟精英層複製已完成，文化精英層正在複製中。」

    「no.001，反饋因果法則體系構架進度。」

    寂靜。

    「no.001，請立刻反饋因果法則體系構架進度。」

    「no.001！」

    黎陸怔了一下，驀然從那遙遠的記憶中回過神。

    很奇怪，有些事明明那樣清晰印刻在腦海里，可在雲鏡死亡之前，他卻怎麼也沒想起來。

    直到雲鏡的身軀被撕裂成血雨，他才終於想起……

    那是一間狹小的房間，深藏在一片漆黑的洞窟之中，洞窟之外什麼都沒有，只有黑暗與虛空，和漫天的星河。

    那座洞窟就那樣懸在虛空之中，那曾是世界的全部。

    和他一樣的總共七個孩子一直都生活在那間黑暗的房間中，他們沒有名字，只有編號，從no.001到no.007，他們構成身體的血肉與如今不同，與其說那是血肉，不如說那是無數數據網絡的集合體，依附在由純能量構成的奇特骨架之上。

    比起人類，那時的他們更像是人工智能，或者某種非物質化的電子人。

    他們自出生起就忙碌在房間中鋪滿牆壁的屏幕面前，不斷地輸入、調試、製作着什麼，仿佛7個年幼的it編程師。

    隨着他們無分日夜的工作，洞窟外開始出現越發豐富立體的世界。

    山水江河、花鳥魚蟲、城市樓閣、芸芸眾生……

    他們有明確的分工，一個聲音始終在指導着他們，他們將那個聲音稱為「院長」，是這所洞窟中的孤兒院最高的領袖。

    「院長」曾經說過，當這宏達的工作完成，他們就可以進入到一個全新的世界，去體會豐富多彩的人生。

    他們每一個人都很嚮往那一天，就像嚮往着每天夜裏那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一樣，他們可以在那一個小時裏自由交流，也可以坐在孤兒院的棚頂上仰望璀璨的星空。

    那段時間漫長得仿佛幾個世紀，卻又短暫的似乎只有一瞬一般。那時候他叫做no.001，是「院長」最重視的編號。

    「院長」曾經在休息的一小時給他單獨講過一個故事。

    故事裏，「院長」把他比作一個叫「亞當」的孩子，而其他的編號，則都是這「亞當」的肋骨……

    那個故事深奧極了，以至於當時的他根本就就聽得一頭霧水。

    只依稀記得「院長」稱呼他們正在建造的世界為——樂園。

    如今回想起來，黎陸才恍然明白。

    雲鏡說得沒錯，這世界確實是以某個真實的世界為藍本締造而來，但締造這世界的不是神，而是他們自己。

    「院長」創造了他們，他們則創造了「樂園」。

    樂園，就像一個網絡遊戲世界的宏大佈景，細緻入微、唯美如畫，但他們的存在終究不是為了他們自己，而是為了等待「玩家」們的到來。

    至於那些「玩家」來自哪兒？他們到底是誰？

    這不是「樂園」中的人應該過問的事。

    他們的任務是建造和管理「樂園」，就像遊戲的運營方和gm。而他，no.001，很榮幸被賦予了這個「樂園」里最高的權限。

    或許這「樂園」中發生的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讓他成長為真正的自己。

    從那個唯命是從的no.001，變成真正擁有一顆人心的——路西法。

    想到這兒，黎陸的心裏豁然開朗，嘴角不禁浮起一絲笑意。

    事情遠沒有雲鏡所想的那麼悲觀，這「樂園」本就不是為了被毀滅和終結而辛苦締造的，它從誕生的本初，就已經為「玩家」們設計好了通關的法門。

    回過頭，夏沫正瑟瑟地站在那兒。

    親眼目睹了葉潤宸和雲鏡的結局，她一動也不敢動。

    「把你的力量徹底交給夏沫人格吧，貝利爾。」黎陸淡淡地道：「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話。」

    「啊……」夏沫渾身一哆嗦，連連點了點頭：「是……」

    話音方落，她雙瞳中的綠色的光芒迅速弱化了下去，最後化為黑與白，一雙亞洲人普通的眼瞳。

    眉宇間，夏沫神色一頓，如夢初醒。

    她有點不可思議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方才的一幕幕都油然在心，就像醒着的時候做了一場真實的夢。

    「阿離……這到底是……」

    「咳咳……我覺得你還是叫我黎叔叔更合適一點。」黎陸笑道。

    夏沫頓了一下，一翻白眼：「嘿，還牛上了你，歲數大了不起啊。」

    說完看着黎陸，兩人忍不住同時笑出了聲。

    笑聲迴蕩在這片空無一人的殘垣廢墟間，仿佛一切都回到了當初那狹窄的樓道里，大波浪頭的女孩兒把他從昏迷中叫醒的瞬間。

    「剛才……雲鏡說的事……」夏沫笑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收斂回一本正經的樣子。

    月讀的幻覺並不是針對黎陸的，那世界崩壞的一幕，夏沫也看得真切。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她賴以生存的世界竟然存在的時間如此短暫，又如此脆弱。

    「放心。」黎陸微笑道：「『樂園』不是無法通關的遊戲，聰明的『玩家』們其實也已經找對了通關的密碼。」

    「哈？什麼意思？」夏沫迷糊，從月讀的幻覺世界來看，那些被送到未來的「玩家」們在那個世界根本不堪一擊，如果按照這個實力來看，無論他們怎麼掙扎，也不可能在那個世界活下來。

    「他們自己不行，可如果加上我們呢？」黎陸微笑着問。

    我們？？

    沒等夏沫細想，黎陸突然打了一個響指。

    「咚咚！！」

    四周的空間仿佛心臟跳動了一下，周遭的曲線恍然重影又迅速恢復。

    兩個熟悉的人影驀地出現在眼前。

    一看那倆人，夏沫嚇得頓時叫出聲：「雲鏡！！？？小葉！！？？你……你……你們不是……」

    隨即很快明白，在「路西法貨架」之中，所謂「生命」也只是眾多的商品之一罷了。

    路西法，作為這「路西法遊戲」的第一君主，他既然能剝奪，就同樣能賦予。

    雲鏡和葉潤宸，兩人剛一復生於世也是一臉茫然，方才死亡的巨大恐懼還停留在臉上尚未消散，一看到黎陸。

    兩人立即正襟站定，卑躬頷首。

    千言萬語，已在這一個動作間道盡。

    歷經生死者，方知敬畏為何物。

    這正是黎陸想要的。

    「重新賦予你們『瑪門』與『利維坦』之力，這次可要乖哦。」黎陸笑笑道。

    兩人怔了一下，隨即同時屈膝：「遵命。」

    「這是……」夏沫有些不解。

    「當然是聚集軍隊，去幫幫『玩家』們咯。」黎陸已經看透了夏沫心中的疑問：

    「『玩家』們自己通關不了的遊戲，我們身為gm就理應調整難度，幫他們一把，這才是我們存在的意義，不是麼？」

    「軍隊？我們四個？」夏沫好奇。

    倒不是嫌少，說實話，他們四人的力量加起來，已經堪比千軍萬馬了，

    「當然不止我們四個。」黎陸卻是微微一笑道：

    「在路西法墮落之前，這世界本沒有地獄，他是始祖的惡魔，這裏也是一樣。從『院長』指揮我們建立『樂園』之初，所有的管理員賬號就都依附於no.001的路西法之上，無論世界和命運線如何變化，這些管理員賬號都會自然而然地聚集到路西法的身邊，這是『樂園』的底層邏輯。就像惡魔們會聚集到地獄君主的身邊，從君主的手中獲取力量一般。所以……」

    話音未落，遠處的硝煙後突然傳來一陣呼喊。

    「路哥！！路哥！！你在那裏嗎！！？？」

    「路哥！！聽黎姑娘說這邊打起來了！我們來幫忙啦！！撐住啊！！」

    「喂喂路哥！你可別死那兒啊！你死了誰帶我啊！？」

    三個人影很快從硝煙後竄了出來。

    卻是許傑、小胖和黃飛，許傑手裏提着他那根棍子，小胖跑得呼哧帶喘，黃飛依舊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型。

    三個人急匆匆的樣子，遠遠看去簡直像唐僧的三個徒弟。

    「瞧，來了。」

    黎陸回過身，二話不說「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

    與此同時，只見三人身上驀地一頓，三股不同顏色的光焰同時在三人身上兇猛燃起。

    橙色的光焰包裹着許傑矯健的身軀；

    藍色的光焰覆蓋小胖圓滾滾的身子；

    紫色的光焰旋轉靈動於黃飛的肢體之間。

    曰憤怒之君主「薩麥爾」。

    曰暴食之君主「別西卜」。

    曰**之君主「阿斯蒙蒂斯」。

    「路路路……路哥……這是……」小胖一臉懵逼地看着自己身上覆蓋的藍色火焰，還沒等問什麼，一些遙遠又真實的畫面突然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湧入他胖胖得腦袋。

    許傑和黃飛也是一樣，海量的信息飛速湧入識海，不用黎陸開口一言，卻已經回答了他們所有的疑問。

    那些畫面就像自己親眼所見的記憶一樣真實，讓人不敢相信，卻又不能不相信。

    「這次人到齊了。」黎陸微笑轉身。

    七色光焰在此刻同時劇烈升騰，沖天的彩光騰空而起，在這戰火與硝煙後的南都天空匯聚成一道絢爛又寧靜的彩虹。

    「出發。」

    一聲令下。

    伴隨着黎陸手裏輕輕托起了一個物件——

    那塊古式機械懷表，銀色和黑色構築的懷表，銀色處聖潔高冷，隱隱有羽翼的圖案，黑色處凝重深沉，恍惚有蝠翼的花紋，放在手心裏映射出盈盈的微光，恍如一塊黑夜寶石，

    那是王煙若曾經送給他的最珍重的禮物。

    一時間，天地變色！

    七色的彩虹橋化為黑白二色的巨大漩渦，以地平線為軸扭曲旋轉。

    站在軸心處的他們，轉眼便消失於那巨大的黑白漩渦之中……

    ……

    ……

    二十年後，罪都，雨畫台區。

    12個衣着古怪的人站在陌生的街頭。

    12人里，白衣少女幽幽站立在後排，神色有些緊張地打量着四周。

    打頭的大漢似乎和旁邊的眼鏡男交談了幾句什麼，便帶着他的大狼狗抬腿往馬路中央走去，可剛走出幾步……

    吱！！！！

    一道宛如警報的刺耳聲響驟然響起，音波頃刻間滌盪過整座都市。

    「發現異端！第一次警告！」

    「發現異端！第二次警告！」

    「發現異端！第三次警告！」

    「三次警告未修正，執行肅清！」

    四聲電子音，宛如天堂的審判，字字誅心！

    一時間，四周面目僵硬的人群仿佛受到了什麼號令，他們的身軀同時動了起來。

    剛剛還西裝革履的行人們一瞬間就變了樣，他們的手中驟然掏出各式各樣的武器，最普通的也是一把沙漠之鷹，最離譜的有人兩眼亮起，手心搓出宛如龜派氣功的能量球。

    以這突然闖入的12人為焦點，數不清的火力同時發射，彈幕構成一片密不透風的火力網。

    這兇猛的火力足以在幾秒內將他們化為灰燼，這一切來得那麼快，快得讓人無暇思考。

    「不！」白衣少女失聲尖叫，眼睜睜看着那密織的火力網撲面而來。

    徹骨的絕望包裹着她的心，死亡二字或許從來沒這麼近過。

    那一刻她只能雙手合十默默祈禱，因為這樣的時候，或許只有天使能把他們從這絕望中救贖。

    然而，就當那兇猛的火力距離她不足5米之時，她竟真的看到了來自天堂的光……

    黑白色的漩渦驟然打開，七個身影踏着宛如七彩祥雲般的虹光驟然降臨於世。

    「『泡』防禦護盾，開！」

    「忍術·羅生門！」

    「異能，金屬控制！」

    「終結者們！上！」

    ……

    難以置信的防禦層竟在頃刻間構築了起來，夾雜着科技與魔法的詭異組合默契地配合着，以她們12人為中心，迅速拓展成一圈密不透風的保護網。

    少女看呆了，她又如何能想到自己的祈禱，竟真的能喚來這神兵天降。

    正愣着，她突然看到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身影，正慢慢向她走來。那是驟然降臨的七人之一，而且看樣子還是這七人的領袖。

    不知為何，明明是個陌生人，當她凝視那男子的時候，竟莫名地覺得有些面熟。

    男子幾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卻是遞上了一塊懷表。

    「你……你是誰？」她忍不住問。

    男子微微頓了一下，然後微笑着開口道：

    「初次見面，我叫黎陸，來自罪都……」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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