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不要吧……」

    胖子看着對話框，靠在床頭，有些沉默。

    zhe省一個縣級市的小村，村民自建樓的一個二樓房間內。

    房間比較邋遢，只有電腦桌附近相對整潔，不是因為經常收拾，是因為經常用。

    此刻一個大叔坐在那，目光失焦看着牆壁出神。

    胖子是他筆名，真名是什麼無所謂。

    估計房東都未必記得他叫什麼。

    任何環境都是一個縮影。自然界有食物鏈，社會分官商名人。

    金字塔尖上永遠只是少數的那麼幾個。

    俯瞰下方。

    他就是下方中，眾多底層的那一批。

    寫書六年，他曾經當然不是大叔，寫書的時候相對動不動借父母身份證去簽合同的，已經算大齡了。但也不到三十歲。

    如今，都快三十過半了。

    或許有所觸動，看向牆壁那張海報。

    胖子扯起嘴角，眼神恢復一些光亮，但轉瞬又黯淡。

    文筆這種事，見仁見智。他自認為還不錯，至少沒差到小學生的程度。

    只是題材……娛樂。

    娛樂限制越來越多他不是不知道，寫到第四年的時候想換題材，覺得娛樂不長久。撲街是必然的。

    他又沒出息的回來了。

    也許還是寫娛樂得心應手，也許書友還是買賬他寫這個。

    他也要吃飯，他整裝待發，籌備好一切，甚至存稿都充足。

    實際上，這次也的確充滿希望。

    雖然不敢說點擊收藏推薦可以和誰比，但和他自己以前的書比，很不錯了。而且責編也給力，聽說推薦模式是一條龍。

    他憧憬着，他被罵斷章也開心。他看着點擊越來越多，打賞推薦越來越多，推薦他的書單越來越多。他看到了希望，他有了更努力的衝勁，他這一次一定要把握機會。成神不敢做夢，但至少，他要踩好這堅實的一步……

    然而就在今天，一切都結束了。

    ——

    「呼……」

    意外的是，胖子此刻是平靜的。

    不用熬夜找生僻又形近的字替換名字了。

    不用定時更新了，怕自己起不來。

    似乎一瞬間回到了無所事事的，那種空虛和不安，更多是茫然。

    他該怎麼做？

    他聽說是明星經紀人施壓給了。不知道真假……

    ——

    「……」

    將目光從海報那裏挪過來，那不是這本書的女主。

    他現在有時間思考自己寫書的六年生涯。也許今天這樣的結果，早就註定。

    他有些一直支持的書友，他們喜歡他的故事，是他一直支撐至今最大的安慰兩個原因之一。

    另一個，是胖子自己的故事。

    娛樂，自然yy明星。尤其面對點娘書友大多是男性的現狀，肯定是yy女明星。

    他的書小眾，但一定會有人喜歡不是因為他文筆多好。

    至少他自己不這麼認為。只有他自己清楚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投入。

    他會真實幻象一個虛構的世界在腦海里，自己就是男主角和那個女明星發生怎麼的互動和故事。每晚想情節想得失眠，每個情節都是他自己真的和她互動，如同電視劇片段一樣反覆在腦海流轉。

    或許已經達到病態的程度，只為了儘可能的貼近現實。

    不要臉的說，就好像真的和她談了一場戀愛一樣。糾纏牽絆，開心和難過。

    甜到掉牙，虐到死。

    卻動人心魄，柔腸百轉。

    如果自己不先帶入，怎麼打動別人呢？

    他不知道別的娛樂小說作者，至少他自己筆下的主人公，他帶入的就是自己。

    至少他筆下的女主角，就是活生生的，雖然是存在他書中世界。

    他用自己的手，敲擊鍵盤，一個字一個字構建那個虛構的世界，帶給每個人最起碼是自己，一份趨近真實的感受……

    現在看來，趨近，就意味着永遠不會真的相交。

    「該醒醒了。」

    胖子深呼吸，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

    不要臉的那麼大歲數，還yy女明星。聽着都噁心。

    活該有此一報，老天開眼？

    這個年紀誰不是早就有了自己家庭甚至孩子，他卻還是個宅男寫書。

    宅男寫書沒什麼，宅男寫書一樣有老婆有孩子。

    宅男寫書不背鍋，關鍵還是他自己。

    寫娛樂，還在yy她們，他以前寫得投入的時候只覺得開心只覺得甜只覺得心動，從來沒想過這些。可此刻冰冷的現實讓所有被他屏蔽的一切，閃現出來。

    他的遭遇，可能有的人在笑。冷眼旁觀，或者冷漠以對。

    又或者……是他想多了，除了喜歡的書友，並沒有人在意。

    「呵呵。」

    胖子自己先笑。

    說得自己多深情，其實不是蹭人家熱度賺錢嗎？

    說得自己多專一，但每本書yy的女明星又不一樣。

    胖子起身撕下海報。

    他每寫一本書，都會不由自主去搜集她們的一切，讓自己可以儘可能靠得最近。

    海報，寫真，d。

    每一個女明星的紀念品都不同。

    丟掉不至於，但他想收起來了。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可是，他知道至少這條路，基本到頭了。

    他還想可以永遠沉浸在美好的書中世界，遠離現實的殘酷冰冷。

    結果現實已經連他書中的立足之地，都不給了。

    活該，不怪誰。

    不讓你蹭非得蹭，蹭不到還怪人家嗎？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自己以前怎麼都沒意識到呢？

    直到他上前想關電腦，想出去走走的時候。

    他表情凝固，慢慢坐回去。

    海報，寫真，d，都不是他這本書的女主。

    這本書的女主，是她。

    ——

    輸入法皮膚，是她的笑容。

    胖子關掉對話框。

    桌面，是她的美照。

    胖子呼吸有些不穩，乾脆關機。電源都拔掉。

    手機來了垃圾短訊。屏保，居然也是她凹造型的海報。

    胖子將手機甩開的力道已經有點失控。

    但導火線，是那個抱枕。

    自己生日那天，自己買了她封面美圖的抱枕。

    還美滋滋和群里書友分享。

    此刻她笑容依舊，自己已經走到這一步。

    有點藍瘦，香菇。

    幸好自己是宅男，幸好這裏沒人。

    不然看到這樣的場面，估計會吐。

    臭不要臉的，yy到了這種境界也是最高了。

    居然有種失戀的感覺？呵呵。

    他沒資格怪任何誰。

    他只是突然如此厭惡六年來的自己，不是看不起，是厭惡，甚至噁心。

    「我靠！！！」

    胖子突然將抱枕用力撕碎，他不知道常年宅着的自己，四肢都快退化了卻還有這麼「強」的力量。又或者是因為他也捨不得買質量太好的抱枕。

    暢快嗎？至少當撕開抱枕後，好像有種什麼情緒壓抑不住。

    「靠！！」

    「靠！！！」

    顯示器直接被他甩到牆上！！

    電腦桌包括主機包括所有桌上的一切，被他踹倒！！！

    「哐！！」

    胖子穿上外套拿起鑰匙，已經走到外面。

    留下屋裏的一片凌亂，和周圍安靜的一切，詭異的和諧。

    ——

    「歡迎回到現實世界……」

    胖子手插兜，走在小區公交站點的路上。

    呵呵笑着，自己嘀咕一句。

    可不是要回到現實世界了嗎？

    沒多久，公交車來了。

    他上了車。算算時間，又是好久沒去市里了。

    習慣坐在最後靠窗座位，側身看着窗外，景致倒退在視線。

    突然一個商鋪的牌匾上，有個海報閃過。

    胖子一頓，將視線避開，轉回到車內。前排的兩個十六七歲左右的學生，卻依然看着那張海報。

    「哎。她現在真紅啊。」

    「顏值就是一切的年代……」

    「今晚第六季開播了。」

    「可惜沒她……不知道是不是被排擠了。」

    「她又不缺資源……」

    胖子呼出一口氣，手插兜，突然碰到什麼。是上次出門帶着的p3，回家往拿出來。可想而知上次出門之後，就很久沒出門了。

    默默拿出耳機塞上打開。

    聽歌，兩個學生的話，胖子已經聽不到了。被音樂佔據。

    「好運聚一堂……」

    胖子一頓，下一首。

    「為我心心念念幾個字……」

    胖子吸了口氣，下一首。

    「愛依然在心中……」

    胖子打開窗戶，耳機和p3直接丟掉。給兩個還談論的學生嚇了一跳。都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他。

    「司機停車！！！」

    胖子卻不想承受這目光了，即便隔着顯示器，他被別人用這樣「目光」看的已經不少了。

    「沒到站。」

    司機看了後視鏡一眼，聲音表情都冷漠，學生將神經病寫在眼中，他直接寫在臉上。

    「停車！！！」

    胖子表情都有點扭曲，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除了兩個學生和司機，還有一個抱着孩子的女士。下意識捂着孩子看着胖子。孩子卻反而用純淨眼睛，好奇看着胖子。

    「吱嘎~」

    也趕巧，每一站距離不長。此刻也正好到站停車，胖子下車。隱約聽到裏面說了幾句「神經病」「有病」之類的。

    胖子站在站點台階上，當聽不到。

    一直站了好久，揉揉頭。

    邁步朝前走。

    「去shppg。慶祝回到現實世界。」

    胖子讓自己帶着笑容，邁步要過到馬路對面。

    今後生活，打工？重新踏入社會？

    應聘遊戲公司做策劃？或者找什麼影視公司做編劇？

    太飄了，自己真的行嗎？

    好久沒接觸社會，都有點脫節了。

    只是不管做什麼，他有點，不想再做娛樂小說題材寫手，至於其他題材，嘗試過了。撲街撲到心累。

    「……」

    突然看到馬路中間一張好像報紙，韓勠彎腰撿起沒等直起腰……

    「迪迪！！！」

    韓勠下意識轉頭，表情驚恐眼睛瞪大。

    「砰！！！」

    「吱嘎！！！」

    「媽呀！！！」

    「我靠……」

    一輛貨車，將胖子撞得老遠。地上血灑了一路。

    貨車停下，後面的車也都急剎車，路邊的人嚇了一跳，都愣愣看着。有的甚至拿手機拍照。

    貨車司機第一時間過去看，發現胖子好像已經沒有什麼氣息了。

    有點慌亂不知道是報警還是叫急救。

    而周圍很多司機也都下車，卻沒過來，只是扶着車門看……

    至於被車輪碾過有些髒亂的報紙，上面第一篇隱約記錄有關於hai寧人才市場春季招聘的日期還有公司以及職位。

    就在此刻。

    似乎有什麼視角在俯視，越來越混亂，但是又越來越遠。

    最終好像螞蟻一般，甚至直接變成一片黑暗，隨後，再沒有任何的聲音，畫面，等等一切……

    ——

    hai寧新聞。

    2018年4月13日上午，hai寧市錢俊超藝術館主路發生一起嚴重車禍。

    死者一名。

    錢包中找到身份證，北方男人，年紀三十四歲。

    最終調出網絡租住信息，在單山一里小區。後找到房東提供情況，死者是長期租戶。疑似無親屬關係，四年前來這裏租房後，自此租住近四年，每日深居簡出，再無一人交流。

    房東在民警要求打開其租住房間。

    開門看見屋內凌亂，電腦等一些物品有被摔壞的跡象。房東對其並不了解，只在收房租的時間有過短暫交流。

    其職業是一名網絡作者。根據房東提供線索，後和小說網站聯繫確定身份。在網站寫作生涯近六年，約千萬字。

    並根據一位公交司機提供信息，在出車禍前他剛從那輛小巴下車。隨後便出車禍。在車上舉止已經失常。

    最後結合一切調查推測，因最近連載的一本被封，以致情緒波動極大，導致下車後發生意外。

    做為唯一和死者有些聯繫卻沒僱傭合同關係的網站，很人性化給出訃告。

    今無故遇難，悲傷莫感。

    一代娛樂題材寫手，短暫一生，徹底畫上不圓滿，但乾脆的句號。

    願他一路走好……

    更囑託各位作者，注意身體健康，注意人身安全。

    寫作有風險，成神需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