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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無第二（競技）

&年裏約奧運會，藝術體操比賽館，個人全能決賽。

葉佳站在地毯邊踮起腳尖、微笑、昂首、抬臂，致敬的動作一氣呵成，然後她像一隻美麗婀娜的孔雀走上自己的戰場。

這塊地毯不大，幾個跳步就能丈量邊長，但卻鋪陳了無數像葉佳這樣十□□歲的青春少女的夢想。她白衣如雪，抖動湖藍色的綵帶，擺好開場動作，一隻天鵝出現在觀眾們的視野里。

&佳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藝術體操世青賽冠軍，在上次世錦賽上獲得了銅牌的好成績，如果不出意外，她將用自己成熟的技術和迷人的舞姿向中國歷史上第一塊奧運會藝術體操個人全能金牌發起衝擊！現在是四個器械項目的最後一個帶操的比賽，在已經結束的三項中，葉佳暫居第一位，但只領先排在第二的來自俄羅斯的名將斯捷洛娃不到一分！剛才，斯捷洛娃已經結束了自己的比賽，她的帶操獲得了的高分，然而在早前的比賽上，葉佳的這套帶操曾經步入19分大關！讓我們一起祈禱歷史性時刻的到來！」

央視的解說已經緊張到聲音顫抖，是的，這和擺好開場動作的葉佳剛好相反，她沉靜柔緩的張開自己的雙臂，把綵帶末端嫻熟地搭在腳尖。

音樂開始。

聖桑的《天鵝》經過剪輯成了絕佳的伴奏，短短不到一分三十秒，卻凝聚藝術與技術的終極力量，葉佳開始隨着音樂舞動，她輕輕挑起腳尖，長長綵帶在空中滑出飽滿弧線，綵帶的帶棍滯空兩秒後穩穩落回手心，但她沒有握緊，鋼琴的旋律在走，帶棍滾動，跟着旋律順着手心繞到手背，然後再沿着修長手臂的曲線一路滑過後背，直到另一隻手的鼓掌之中。

觀眾忍不住狂呼，又急忙停住，生怕錯過更精彩的內容。

葉佳舒展綵帶，同時跨跳，爆發的高度與開度都是頂尖的，最重要的是舒展的動作里有着力量和平衡的美。

湖藍色的綵帶就像是水波蕩漾，潔白的天鵝在水間徜徉，她輕輕梳理羽毛，揚起翅膀，忽快忽慢的划水，引頸鳴唱。

輕捷靈動的舞步，眼花繚亂的旋轉和器械，永遠沒有靜止的流暢綵帶……

葉佳是藝術體操界響噹噹的名將，在她步入成年組後，讚譽就像北極的冰雪，從未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融，人們欣賞她把藝術與力量完美結合，難度技巧與優美姿態同時展現，她被譽為東方精靈，擁有讓人目眩神迷的魔法，但可惜的是她卻從沒有拿過世界冠軍。

這一次，是她最靠近世界之巔的機會。

酣暢淋漓的後搬腿轉，動作標準到位的俯平衡，精準的拋接，音樂的最後天鵝離開湖面翱翔雲上，地毯上的葉佳也舒展雙臂，定格畫面。

&美的發揮！沒有失誤！沒有失誤！」

聽不到解說的狂吼，葉佳能聽到的只有現場觀眾的山呼海嘯，她是最後的壓軸，她的分數決定了最後的金牌歸屬，她知道自己發揮的很好，好到足以匹配那塊金閃閃沉甸甸的牌子，但是……

但是一切沒有那麼簡單。

葉佳和教練坐到等分席上，她性格沉穩，冷靜時有種和年齡不符合的酷勁兒，笑起來又嫵媚動人，可現在，她是怎樣都笑不出來，因為分數已經足足五分鐘還沒有出來，現場觀眾已經開始發出陣陣噓聲。

似乎連藝術體操的觀眾都預感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這些事年年都在這塊神奇的賽場上上演。

葉佳的手指關節因為握拳太緊而發出響聲，她抿着唇，看着裁判們交頭接耳，看到俄羅斯隊的主教練就那麼肆無忌憚的跳上裁判席，不知道和裁判在說着什麼，她看到斯捷洛娃已經開始提前慶祝，她看到自己的分數顯示出來……

她閉上了眼睛。

裁判們都是合格的數學家，她的四項總分加在一起，剛好落後斯捷洛娃不到0.>

不知道是怎麼熬過的頒獎儀式，直到走出場地來到走廊，葉佳才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她沒有眼淚也沒有一句抱怨的話，平靜的摘下銀牌捏在手裏，忽然，她舉起手要把銀牌扔出去！

&佳！」教練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瘋狂的舉動，「我知道你心裏委屈，心裏恨！我也是啊！可你這樣可能會被奧組委和體操聯合會禁賽！不要意氣用事！」

&練，不會有人禁我的賽，這塊銀牌就是我職業生涯的句號，」葉佳的聲音異常冷靜，她不帶語氣和感情的語出驚人，語調平緩，「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走上那塊地毯。」

說完，她把銀牌扔了出去。

……

&年，瑞士，洛桑，國際藝術體操聯合會例行會議進行到一半，現在是休會時間。

葉佳靠在欄杆上，空曠的迴廊里，高跟鞋與大理石磚共鳴出回聲，她順着聲音來源隨意一撇，看清了來人，於是露出笑容，「安東諾夫副主席，你也被吵的頭疼了嗎？」

伊蓮娜安東諾夫有着藝術體操運動員標誌性的修長雙腿，她停在葉佳身邊，雙手扶着欄杆，一臉疲憊，「這兩年國際奧委會代管，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結果又吵成現在這樣，葉，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我聽說，你辭職了？」

&來我選擇當委員也是想做出力所能及的改變，現在一切都達到了我的期望，也是時候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葉佳的笑容很好看，用嫵媚來形容絲毫不為過，「你呢？你還打算留下嗎？」

&然，」伊蓮娜毫不猶豫的說，「我要當上聯合會的主席，要讓藝體的每個單項都能走進奧運會，要把當年我們沒有實現的抱負變成機會，讓孩子們去實現。你不考慮一下嗎？和我一起？當教練真的比創造一個未來更重要？」

葉佳不急着回答，她望着窗外，目光里像是有什麼在涌動，藍天白雲遠處巍峨的山峰倒影在黑色的眼眸里，安詳動人，「是的，這是我的理想，不過，我還有個理想。」她抬頭迎上伊蓮娜不解的眼神，「希望將來有天，你能為我的學生在奧運會上頒發金牌。」

原本板着臉的伊蓮娜笑了，「團體賽改革一會兒就要投票了，有你當教練，相信有天我會親手給中國隊帶上金牌。」

&國隊……」葉佳低着頭，再抬頭時，臉上的笑容格外迷人，「希望我們都夢想成真。」

休會結束，所有委員依次列席。

大家激烈的討論賽制改革要怎麼改，辯論非常激烈，有人贊成保留現有的團體器械組合賽制，有人希望引入競技體操更激烈的團體賽制，也有人認為，唯一的一塊奧運金牌應該是個人全能……

葉佳心中有數，並沒有加入討論。

在八年前，她還沒有心灰意冷退役的時候，藝術體操項目被譽為打分項目中最美麗也是最黑暗的一個，八年前，你只要屬於俄羅斯嫡系選手，哪怕比賽中掉了器械，都會得到一個不錯的分數，這種情況愈演愈烈，終於在兩年前被國際奧委會嚴懲，藝術體操聯合會上至主席下至幹事，全部被免職，很多人甚至要面對起訴，奧委會宣佈，如果藝術體操不能通過奧運年之前的審核，那麼，將在下次奧運會取消這個項目。

終於，惡性發展的苦果成熟落地，結出了名副其實的惡之花，現在，藝術體操從頭再來，猶如新生般另闢蹊徑。

在下個奧運會上，藝術體操只能擁有一個金牌的項目，註定要在團體和個人全能間選擇。

在退役後的灰暗日子，葉佳選擇用學習充實自己，她考取國外一流大學的體育管理專業，並取得碩士學位，兩年前憑藉自己的能力和學識進入改革後的國際藝術體操聯合會，成為常駐委員。而在今天開會前，她已經遞交了辭呈。

新任主席雷厲風行，正直不阿，之前協會內部的黑暗因為這次嚴懲一掃而光，藝術體操迎來了新的開始，葉佳覺得已經完成了第一個目標，接下來要完成的是第二個。

不過在這之前，這次會議也十分重要。

終於，輪到葉佳發言。

她措辭嚴謹，又循序漸進的用標準的英文闡述了自己的觀點，那就是這塊奧運金牌只能歸屬團體，而且團體制必須改革。

&覺得這很荒謬！」一位委員當即抗議，「一直以來個人全能才是藝術體操傳統的皇冠明珠，你竟然要取消。」

&的，」葉佳說的慢條斯理，「因為我們只有一塊奧運金牌，如果只有十六個人能夠參與競爭這塊金牌，那麼參與到核心競爭的選手全世界也就只有這十六個人，對於整個藝術體操項目的發展這都是不合理的。」

另一位反對的委員也坐不住了，「這十六個人剛好是精英，有什麼不對嗎？奧運會本來就應該是萬中選一的人參加。葉佳女士，你也參加過奧運會，你也曾經是這值得驕傲的精英的一員，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並不以此為榮，作為一個藝術體操運動員，生在我的年代卻沒有正確的國籍是一種悲哀，」她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是現在的女孩們不用再像當年一樣在黑暗中痛苦前行，可在坐的很多人卻因為固有的觀念要堵住她們的去路，這對藝術體操的發展沒有任何幫助。」

&依你的高見呢？」

&們可以採用競技體操已經施行很多年的團體賽制度，就是533賽制，」沒理會現場的一陣騷動，葉佳繼續說了下去，「五個人組成隊伍，每項器械比賽三人參加，這三個人的分數全部計入總分，這就是533賽制。這樣，就算進入最後奧運決賽的只十二個國家十二支隊伍，那麼也至少有超過全能人數四倍左右，這將是一個更大的機會，首先，以國家為單位，國家只能是一個名額，那麼會有更多國家的女孩擁有走上奧運賽場的機會，其次，選手基數的擴大就意味着更多可能，每個從事這項體育運動的女孩都享受着這個可能性，她們可以發揮各自最擅長的項目，可以發揮自己的優勢，這對於藝術體操的意義不僅僅在於現在，而是未來的更多希望，更多的姑娘會敢於熱愛敢於參與，她們知道練習藝術體操是有希望的有未來的，她們的努力能夠得到回報，而這項運動的基礎越牢固，未來就會越美好，其實這對於每個體育項目都同樣的。」

這番陳詞已經打動了不少在場的委員，這時，伊蓮娜安東諾夫站起來，表示自己要進行補充陳述，「我希望在此基礎上，個人全能仍然可以在世界錦標賽上保留，為了鼓勵選手追求團體的榮譽，個人全能比賽可以兩年甚至三年一次出現在世錦賽上，這樣更能兼顧一些極其優秀的選手的個人超越與追求。」

伊蓮娜安東諾夫來自烏克蘭，她在委員會十分有威信，她的話基本可以代表東歐眾多委員的心聲。

葉佳和她的目光在會場碰撞，她們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熟悉的光彩，那就是熱切的期盼着她們所熱愛的項目藝術體操能夠擁抱最光明的未來。

最終，例行會議最後以57票贊同，11票反對，3票棄權的有效表決，通過了最後的改革方案，在下個賽季，藝術體操個人全能和集體項目將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團體賽，每個國家將有五名隊員組成國家隊，分別參加五個器械：繩、帶、棒、球、圈的比賽，每項器械比賽只可以從五個人中，選擇最具優勢的三個人參加，三個人的分數全部計入總分，最後五項分數總和分出冠亞季軍。

這是競技體操團體賽中，最驚心動魄扣人心弦的533賽制，為了加大藝術體操的競技性，聯合會最終投票決定引入。

是啊，還有什麼比團體賽更讓人激動的？尤其是在藝術體操這樣百廢待興的時候。葉佳心想。

她在藝術體操聯合會的全部職責，正式履行完畢，接下來，是她要追求的下一個目標。

會議結束十天後，葉佳所乘坐的航班抵達北京國際機場。

同一時間，北京體育大學藝術體操訓練館內，中國藝術體操國家隊選拔賽正在進行最後一輪的比賽。

&莘，我跟你說，一會兒一定得拿穩器械，什麼別的動作也別管，以你的身體難度，就算器械難度再低，我們省的名額也能保得住！」劉教練今年剛剛退役成為黑龍江省教練，她緊張地盯着俞莘，這個她好不容易求着人借來的「選手」。

&是教練，這比練芭蕾舞有意思多了，你看！」

俞莘笑得沒心沒肺，順手把球拋的高高的再接住，嚇得劉教練滿頭冷汗，「祖宗！咱們省今年沒有一個選手夠年齡參加這選拔賽，可是上面說了，不參加明年全運會就不給名額，你媽媽也是急壞了，幸好你從莫斯科放暑假回來，藝術體操本來和芭蕾舞選材一樣，很多技術動作也一樣，只不過你為了應付選拔才學了一個月的器械，這器械的難度你可千萬別給我作死，想想你媽媽容易嗎？你以為這省體委的小部門好管理？」

&知道啦，劉阿姨。」因為從小就認識劉教練，俞莘一點也不怕她的說教，反而笑的更加沒心沒肺。

&教練！」

&教練！」俞莘怕劉教練真的氣暈過去，急忙改口。

這時，場邊傳來一陣驚呼，俞莘轉頭看過去，發現江蘇隊的一個姑娘剛剛完成了一個漂亮的拋接球，白色的體操服讓她好像只高貴的天鵝，而天鵝湖的音樂更是相得益彰。這曲子俞莘再熟悉不過，她是俄羅斯瓦崗諾娃芭蕾舞學校的學生，明年就要畢業了，畢業演出的《天鵝湖》可是壓軸曲目。

俞莘看了下信息牌，這位來自江蘇的美麗姑娘名字叫簡子薇，她動作流暢舒展，跳步騰空後更是仿佛一片潔白的羽毛般輕盈，陶醉於她的表演，甚至當球被拋入空中時，別人才回過神來，而這個時候，技藝純熟的她已經用視線外的非手部動作，把球牢牢壓在身體之下。

太漂亮了！

隨着音樂越來越哀婉纏綿，簡子薇做了個足有四圈的無幫助腿接環轉，然後她慢慢揮動雙臂，在音樂戛然而止的時候，輕伏地上，無聲無息。

這樣的藝術表現力，即使學習芭蕾舞的俞莘也不得不叫聲好。

她可不是想想，而是真的叫出來，還帶着頭鼓掌，其他等候比賽的選手也一起開始鼓掌，而比完賽的簡子薇表情從深情迅速切換回了平靜——甚至可以說有點淡漠的表情，或許是俞莘叫好的聲音太大，簡子薇往這邊看了眼，很快離開了比賽場地。

&分！

簡子薇的分數拿到世界上也是能進最後單項決賽的，看來國家隊有個名額非她莫屬。

緊接着，來自內蒙古的陸曉鷗亮相開場，俞莘記得這個身材高挑出眾的姑娘，之前她的圈操可是用了《007》的電影原聲樂，精彩極了。很快，陸曉鷗也結束比賽，她球操的表現可圈可點的分數目前僅次於剛才出色發揮的簡子薇。

接下來出場的，是俞莘之前比賽最喜歡的一個姑娘，她叫高綺，代表省份是四川，俞莘怎麼也忘不了在帶操比賽時，大家用的都是抒情的配樂，唯獨這個高綺，一段酷斃了的電子音樂，一條艷紅色的飄帶，節奏之快令人咋舌，她身體的節奏感和律動感，再加上配合着音樂的感染力，簡直讓人心跳加速，活潑的曲風被演繹的出類拔萃。

高綺的球操得分超過了陸曉鷗的得分也是十分亮眼。

很快就要到俞莘出場了，她完全沒有心理負擔，還在開心的看着自己前面最後一個選手比賽。

現場報幕很簡單，只說這是來自新疆的沈樂樂，俞莘喝了口水，看着妝容精緻的沈樂樂正式亮相正準備欣賞，這時體育館的小門打開了，大家專注在比賽上沒注意，只有她看到，三四個人正跟在一個身材姣好的女人身後走了進來。那個姑娘長相美麗，端莊的氣質和一雙美目中的嫵媚流轉竟毫不衝突，身段很像是藝術體操選手的架勢，而且從走進來開始，她就目不轉睛的看着台上。

俞莘想，現在才來比賽豈不是太晚了？不對啊，自己才是最後一個上場的，那她是……

藝術體操一個節目時間非常短，俞莘思考的時間，沈樂樂的分數已經出現在電子打分儀上。

&上場！」劉教練看俞莘神遊物外，急得推了她一把，結果俞莘的亮相就是磕磕絆絆，惹來幾聲笑。

她的節目是臨時編湊的，用的當然是她熟悉的芭蕾曲子《睡美人》，她對器械的掌握實在是太差，只能做最簡單的器械動作，然而她的身體難度才是能保證名額的關鍵，畢竟只有身體難度分也足夠了。

到了場上，俞莘可不敢再像平時那樣大大咧咧，她按照教練教的規矩微笑致意，然後擺好開場動作。

音樂開始。

柔滑的圓舞曲非常適合她清秀中帶了些純真的外表，粉色的裙子和粉色的球更讓她甜美迷人，場上，俞莘認真比賽，場下，很多人卻都議論起來。

&就是那個帶操的時候，器械掉了三次的那個姑娘？」

&不是，就這她還拿了15分呢！」

&的假的？」

&的啊，你是沒看到，她胳膊一掄，天哪，光後搬腿轉就轉了五六圈！」

&在逗我吧？連簡子薇都不能轉五六圈，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