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遊蕩的靈魂

    電閃雷鳴間，一個巨大的身影倒下了，他倒下了。他呼出的氣息，變成了四季的風和飄動的雲；他發出的聲音，像隆隆的雷聲一樣刺耳，震懾着妖物們，令其不敢為禍人類。

    他的雙眼變成了太陽和月亮，不分晝夜的為人們帶來光明。他的四肢，變成了大地上的東、西、南、北四極；他的肌膚，變成了遼闊的大地，他的血液，變成了奔流不息的江河，他的汗，變成了滋潤萬物的雨露......

    然而，他的靈魂卻變的脆弱無比，像碎紙屑一樣，被風吹來吹去。想去哪裏，要去哪裏，全憑風來決定。

    ——他就是盤古。

    盤古大帝的靈魂在風中飄蕩，隨處可聞血腥之氣。他原本想要追尋的光明，卻演變成了一場追逐與殺戮的遊戲。人們呼喊着，咆哮着，痛不欲生。

    遠處，一隻野獸正在追逐一位婦女。行人見了，連忙躲的遠遠的，不敢前來援助。更有甚者，躲在一旁呵呵的笑着。

    盤古大帝的靈魂就站在那名婦女的身旁，婦女看不見他，野獸也看不見他，可他卻感受到了周圍的一切。

    那野獸只是一頭普通的幼狼，只要眾人齊心協力，便可輕鬆將其打退。但周圍的人卻沒有那麼做。

    盤古怒吼着，想要撲過去幫忙，可微風一吹，把他的身體吹的離那婦女更遠了。

    開天闢地，早已耗盡了盤古的神力，現又將身軀獻給眾生，只剩下殘弱的靈魂，還哪有力氣幫別人？

    盤古大喊：「不要怕，它只是一頭幼狼，沒什麼本領，快幫幫忙，幫幫忙……」

    周圍人一動不動，竟把盤古的話當做耳旁風。

    盤古心中怒罵：「這些冷血的人類。」接着又對那婦女道：「不要怕，拿地上的石頭打它，打它……」

    婦女嚇得癱軟在地上，不停的向萎縮。

    盤古又訓斥她道：「你怕什麼？它牙都沒長全……」

    狼的牙齒已經咬住了那婦女的喉嚨，鮮血湧出，熟悉的味道再次流入盤古的鼻息。

    盤古雙手抱着頭，嘆息：「完了！完了，全完了，怎麼就不聽話呀？哎！」他嘆息着流出眼淚。無形的淚，凡人是看不見。

    這時，距離案發地不遠處的小溪旁，有一位白衣童子，長發飄飄，端坐在溪邊，背對着盤古道垂釣。

    微風將盤古送到他的身旁，而後就停了下來。

    盤古還在抱怨那婦女不停他的話，不與那幼狼搏鬥，若是與那幼狼搏鬥，至少有七成勝算。

    童子忽然道：「你就剩下三魂一魄，說話的聲音連鬼都聽不到，還指望凡人聽你的？我勸你還是多想想自己吧！」

    盤古恍然大悟，想起自己早已沒了肉身，又只剩一魄，而且最普通的一斗魄，那些凡人哪裏聽得到自己講的話？

    盤古大神一世神武，在混沌中早已橫行了不知多少萬年，幾時受過這等侮辱？怒道：「小娃娃，你懂什麼？我要是那婦人，我一隻手就能宰了那頭狼。」

    「哼！」童子驟然站起身來，道：「本大仙已修行了上千年，早已不是什么小娃娃。你以為我為什麼能聽見你講話？你個連蚊子都不如的孤魂野鬼。」

    「你……」盤古氣不打一處，心道：「怪不得這小童子能聽到自己講話，原來已有千年修行。」想到此處，盤古更加憤怒，問道：「你既有千年修行，為何見死不救？」

    童子冷笑，「嘿嘿！我這次救了她，她下次一樣會死，弱者就是弱者永遠不會變強，就像你一樣，永遠都只是個孤魂野鬼。」

    「你敢取笑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開天闢地的盤古。」

    童子大笑，「盤古？不是和天地融為一體了嗎？哈哈！本領不大，口氣不小。也好，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本領。」說着單手舉在胸前，結了個法印。

    盤古在他身側，沒看清他結的什麼印，然料想他也使不出什麼高超的技法。

    果不其然，但見白衣童子掌心颳起一陣旋風，口中念道：「風遁，吹吹咒。」隨即將手一揚，對準盤古。

    「吹吹咒」是風遁里最低級的咒法了，盤古五行咒法皆通曉，這等小法從不放在眼裏。但如今龍游潛水，虎落平陽，也只能任憑對方發落。

    咒風吹出，盤古被推出很遠，掛在一根桃樹枝上，才得以停歇。小童沒有追來，放任盤古在樹枝上掛着，不理不睬。

    盤古終於可以將自己固定，這還多虧了那小童的「幫忙」，否則整日被風吹來吹去，想停下來歇歇都難。有時候睡覺睡到一半，被風吹飛，一睜眼發現自己已飄到了天上。這回好了，掛在樹上，想下都下不來。

    時間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孤狼在此路過，鼻子貼在樹上聞了聞。野狗在此路過，抬起一隻腿，尿了一泡。老虎在次路過，撅起腚，在樹上蹭了蹭……

    老虎們在鬥狠，狼群里在掙老大，野狗們在搶腐肉。盤古卻遠遠的望着，就好比坐在山頭觀虎鬥，站在橋頭望水流一樣，不去勸阻，不再過問。偶爾還有些覺得好笑。

    直到有一天，樹下來了一對青年男女，看他們的樣子像是夫妻。男的長得文質彬彬的，穿着一身白衫。女的長得十分秀麗，穿着一身青衣。

    女的看樹上結着大大紅紅的桃子，忍不住想吃，對男的道：「風哥，你喜不喜歡我？」

    那男的名叫秋風，道：「雨妹，我當然喜歡你，這還用問？」

    女的名叫春雨。那時的人們，常常拿出生的季節、時辰或所見的事物做自己的名字。

    「雨妹，你是不是想吃桃子，我去給你摘來。」秋風說着往樹上爬去。

    「就你懂我！」春雨說着在秋風后背上輕輕推了一下。

    二人打情罵俏，令樹上的盤古羨慕不已。

    桃樹這時長得已是十分高大，樹底層長了很多枯枝，想要摘桃子，必須爬到很高的地方。秋風不小心踩斷了幾根枯枝，險些摔了下去。

    春雨忙道：「風哥小心啊！夠不到就不要摘了。」

    「沒事，這樹不算高。」說話間秋風已摘了幾個桃子，放到懷裏。

    忽然，遠處來了一群狼，少說也有十幾頭。秋風在樹上摘桃子，望的遠，率先看見。連忙對樹下的春雨道：「你快走！」

    春雨不知道有狼要來，還以為秋風和自己開玩笑，「我才不走呢！我一走，桃子就被你自己吃了！」

    「我沒開玩笑，雨妹，張三來了。」

    人們因為恐懼惡狼，所以不敢直呼它們的名字，深怕一叫它們的大名，就把它們叫來，所以管狼叫「張三」。但有些事，該來的時候終究會來，叫與不叫都是一樣。

    春雨道：「風哥快下來，我們一起走。」

    「來不及了，你快走，我在樹上，它們奈何不了我。」

    這些年，盤古通過觀察，對人類的基本定義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路人更勝白眼狼，死在面前裝不知。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名叫春雨的女子，竟然為了等她的愛人，寧願錯過了最佳的逃跑時機。盤古此時在想：「也許這女子一開始並不了解實情，才不肯逃走。」

    眼見群狼們氣勢洶洶的，從四面合圍上來。盤古心想：「這會兒春雨必然拋棄秋風逃走，只可惜卻未必逃得掉。」

    再看春雨，拾起地上的枯樹枝，背靠着大桃樹，喊道：「風哥快下來，我掩護你。」

    群狼越靠越近，頭狼離春雨只有不足一丈遠。

    「雨妹莫怕，狼天性謹慎，只要你不露出破綻，它們也不敢輕易出手。等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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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