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埋了吧

    「王上，王上，「

    齊孟伸手揉揉眼睛，以為是老司機過來了，嚇得哆嗦一下便驚醒過來。

    這次跟團大巴車司機是個鬍子拉碴的老司機，除了車技了得，還男女通吃，一路上不停打量團里那個體態豐滿頗具姿色的少婦，幾次和齊孟對視也是面露蒙拉麗莎微笑，對他擠眉弄眼，豎起那隻妖嬈蘭花指。

    出門旅遊遇上這樣無節操跨性別的老司機也是無語，要不是剛才在二號坑逛累了，實在是困得不行，齊孟絕不會在這時候一個人上車休息，畢竟他還是處男之身。

    可是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張白白淨淨的臉，顏值明顯高於猥瑣老司機，而且沒留鬍子。

    「王上，已到邯鄲，王翦，羌櫰將軍正在城門迎候。」

    窩草，標準的秦地古音！比上大學時那個鬍鬚花白的古代語言學副教授還要標準！

    齊孟感覺很是詫異，抬頭上下打量那人，心頭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

    頭戴赤幘，身穿短褐，上披黑色鎧甲，腿扎行?（1），足蹬單梁長靴。

    作為標準史盲一枚，齊孟卻能認出這是兩千多年前秦軍標準行頭。

    就在十分鐘前，齊孟才從女導遊鋪天蓋地解說詞轟炸中逃出兵馬俑二號坑。

    眼前這位除了頭上的包幘和兵馬俑不太一樣，其餘部分簡直一模一樣。那個坑爹導遊好像還說過，秦漢時代，頭幘是區分身份貴賤的重要標誌之一。

    普通士卒戴的是黑幘，只有九卿上下的官吏才有資格頭戴赤幘。

    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正坐在輛頗為豪華的馬車上。

    準確來說是跪坐在一張動物毛皮上。忍不住伸手**，卻分不清這是熊皮老虎皮，最後終於發現，尼瑪這竟然是張大熊貓皮！

    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靠，這年頭導遊這麼難混了嗎？帶個團還要和遊客玩COSPLAY！

    COSPLAY能解釋，熟練掌握先秦古語的導遊是什麼鬼？還要獵殺國寶大熊貓？

    齊孟心頭漸漸湧起不祥之感，預感越來越強烈。

    穿越了！

    馬車，王上，邯鄲，秦人，王翦，熊貓皮。

    所有線索匯聚在一起，粗略讀過《史記》《資治通鑑》的齊孟，已經意識到自己現在穿越成誰了。

    只是他還不肯死心。

    「打開車簾！」

    馬車已經停下好久，不知是不是梁靜茹給他的勇氣，他模仿小白臉衛士口音，大聲喝道。

    小白臉立即伸手撩開馬車門帘，眼神閃爍一抹遲疑之色。

    馬車門帘被從裏面拉開，齊孟深吸一口氣，抬頭朝外面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高大巍峨的城牆，城頭之上，密密麻麻的人頭堆砌成金字塔形狀，一眼望不到盡頭！

    眩暈感迎面襲來，眼前混黑，癱坐在大熊貓皮上，嚇得站在旁邊的小白臉連忙上前攙扶。

    京觀！

    這種存在於古代（2）誇耀戰功的野蠻方式，只有親眼看見，才能感受到那種深深震撼。

    京觀正下方，城牆上有兩個大字快被血污淹沒，空氣中瀰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齊孟強忍住眩暈，多看兩眼。

    多年前的古漢語課堂上，語言學教授讓學生們辨別先秦各國古文字，被血污淹沒的兩個字結構修長，筆畫細勁，分明是晉系文字中的趙國字。

    邯鄲。

    趙國都城邯鄲。

    「王上，王翦，楊端和，將軍等候多時了。」

    齊孟仔細打量小白臉一番，猜測這位應該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趙高。

    小白臉低垂下頭，順從的目光中分明閃爍着令人膽寒的陰鷙。

    「不是趙高又是哪個！」

    齊孟避開小白臉攙扶，徑直跳下馬車，左右中郎軍（3）連忙上前，將他護住。

    抬頭看時，卻是大纛如雲，劍戟林立。

    頭戴黑幘，身披黑甲的秦軍甲兵分侍兩旁，從護城河延伸向城門甬道，再到邯鄲城內，漫長的隊伍一眼看不到盡頭。

    「我王萬歲！」

    「我王萬歲！」

    不就是在旅遊大巴上打了個盹兒，怎麼就穿越到戰國末年了，而且還成了秦王嬴政！

    強烈的眩暈感。

    別人穿越都是無比悲催，要麼身患重疾命不久矣，要麼死爹死娘家道中落，要麼失去男兒成了公公太監，甚至有人穿越之後變成蛇忙着去渡劫。

    「我有何德何能，為什麼要穿成秦王嬴政！「

    齊孟天資平凡，和其他穿越者相比，他並沒有任何優勢，二流大學三流學科畢業，冶金專業小曠工一枚——至今還沒下過礦。

    不是歷史老師不是圖書館管理員，更不是什麼特種兵兵王校花校草，指望他逆天改命難度太大。

    望着面前山呼萬歲的大秦銳士，齊孟感到的只有眩暈，竟沒有任何雄壯之情，稍微熟悉戰國歷史的人都知道，這個時代的秦軍個個都是殺人機器，史記記載，在軍功制度刺激下的秦兵在戰場上左挈人頭，右挾生虜，這樣的形象，用殺人狂來形容也並不為過。

    齊孟顯然還沒有做好當這群殺人狂魔頭子的準備。

    其實不需準備，穿越往往都是猝不及防。

    可是始皇帝的王霸之氣，凡人如何模仿的來？

    「末將王翦！拜見我王！「

    「末將羌傀（4）！拜見我王！」

    「末將楊端和！拜見我王！」三名身披精良鎧甲的武將上前一步，以大秦軍禮向齊孟施禮。

    「平身，不，免禮！」

    齊孟語無倫次說罷，抬頭望向三位大將。

    大將軍王翦面容粗獷，約莫五十歲上下，眉間，下頜兩處皆有刀疤，一種秣馬厲兵的滄桑感迎面撲來。

    楊端和神色自若，比王翦年輕一些，與王翦相比，氣勢卻是不遑相讓。

    副將羌傀年紀最小，不過從他眉宇之間也能看出是經久戰陣，百戰餘生的悍將。

    三人聽見齊孟說話，相互看了眼，遲疑片刻，很快站起身來。

    「王上！東陽已定，趙王被擒！末將在東陽聽說我王要來邯鄲，便將趙王押解而來，未及向王上稟告，還請恕罪！「

    秦王政十九年，大將軍王翦，副將羌傀攻破東陽縣，將逃竄此地的趙國末代君主趙遷俘獲。與此同時，圍困邯鄲長達數月的楊端和一部終於攻破趙國都城。遠在咸陽坐等消息的秦王嬴政聽說邯鄲攻克，立即星夜前來。

    」王上，邯鄲仇家，都在這裏了！」

    站在王翦旁邊的楊端和沒有多餘廢話，殺氣騰騰道。

    順着楊端和手指望去，邯鄲護城河邊上，黑壓壓跪倒着一片黔首，約有百十號人，皆被繩索捆綁，忐忑不安朝這邊張望。

    秦王嬴政之所以馬不停蹄趕來邯鄲，就是為了眼前這些趙人。

    嬴政生母宣太后趙姬病重，命不久矣，臨死之際，唯一掛念的就是遠在邯鄲的這些仇家。

    「王上，如何處置這些人，」

    齊孟抬頭望向眾人，沉默片刻，雲淡風輕道：

    「冤冤相報何時了，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