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魂的酒

    「一個姑娘家，言行還是注意些好，免得讓人噁心。」沈七夜平靜說道。

    原本坐在周圍的十幾個隨從近乎同時起身，把沈七夜圍在中央。

    「有人」退後兩步，原本清秀的小臉似被怒火和碗的印子扭曲。

    「好，很好，令師教的一手好徒兒，懂得把碗扣在一個姑娘家臉上。」

    沈七夜略帶着些傷感，說道：「實在抱歉，我原本只是想堵住你的嘴，奈何我自幼眼睛不好，看不清你的嘴在哪，只好扣住整張臉了。」

    頓了頓，沈七夜繼續說道：「又或者是你的嘴太大。不把臉扣上，可能蓋不住。」

    「有人」怒極反笑，說道：「原來是個瞎子，那沒準你師父根本丑得不堪入目，及不上本小姐萬一。我又何必和一個自欺欺人的傻子計較？」

    沈七夜也笑，他的笑讓人看着很真切，笑得如此英氣的男人，天下一樣不多。而除了李心月之外，能把笑的功夫教得這麼好的師父也不多。

    「之前我確實覺得你也該是個美人，至少是個不會輸給我師父太多的美人。但是現在，我覺得你估計丑得要命。」

    「混賬！」

    一名隨行的保鏢當即聽不下去，掄起袖子就想出手。而沈七夜還在自顧自地說着：「常言道相由心生，聽你說的話都這麼不堪入耳，那臉該生得哪般嚇人？」

    誰知她這次卻把保鏢攔了下來，朝着沈七夜得意笑道：

    「那我若告訴你，你的酒里有毒，我該丑到什麼地步？」

    「酒里有毒？」沈七夜邊問道，又喝了一碗。

    「笑話，你師父沒教你江湖險惡，別人請的酒不能亂喝麼？」

    「那你下的是什麼毒，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沈七夜依舊喝着酒，眼角卻已開始滲出血來。

    「你有沒有聽過『七夜斷魂散』？」

    她眼裏的笑意更盛了，仿佛毒死一個人真的很好玩。

    「這可是我江南慕容家聞名天下的奇毒。散內的蟲卵進入酒中，無色無味，自你服下，便開始吸食你體內的養分來生長。第七個晚上若還不服解藥，你就會被吃成人干。」

    沈七夜苦笑道：「這名字起得真好，像是專門用來殺我的，但我們只不過初次見面，你又為何非要我死？」

    「本小姐對你的死活沒興趣，只是看你釘子耍得不錯，一時興起想讓你幫我殺個人。」

    「幫你殺人？」

    「七日之內，你若能把江南首富賀雲生的腦袋給我，就能換到解藥。」

    「你就這麼確定我會幫你？」沈七夜問道。

    「很少有人不怕死的。」她說道。

    「即便真的不怕死，你肯定也不想讓你那寶貝師父收一具被毒蟲咬爛了乾屍。」

    沈七夜不會幫誰殺人，那個酒保的死已經讓他很不開心了，可「有人」一下切中了要害。這瞎小子是怕李心月的，怕她老人家傷心，她是個很愛笑的人，瞎小子怎麼捨得讓她哭？

    「事成後來江南慕容府上，報大小姐慕容幽的名字，自然有人帶你找我拿解藥。做不做隨便，我也不逼你。」

    慕容幽的笑聲越來越遠，聽着卻越來越刺耳。

    沈七夜終於忍不住，癱坐在地上。咳出的酒和血灑在地上，發出陣陣酸臭。

    慕容幽還算有良心，給他留了幾錠銀子。或許慕容幽知道，這傻小子要是連錢都沒有，怕是不用她下毒，也活不到七天。

    拋開總愛說他傻的女人來看，沈七夜的腦子絕對比一般人好用。

    他到集市上買了身體面的衣服，喬裝打扮和江南向生意人探聽到賀雲生的住處，搞清楚他是做什麼的，該不該殺。之後找到城中資歷最深的老匠幫他打了十二根銀釘，並在每個釘子上雕了些花紋。

    加上偷偷去賀府送個拜帖，總共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

    要不是之後三天的時間被他用來喝酒，賀雲生也沒有擔驚受怕四天的機會。

    若不是在人多嘴雜的酒肆里偶然知道賀雲生是當年賀威的胞弟，沈七夜估計還躲在這不入流的小店裏喝酒，借着酒醉的藉口不去殺他。

    該知道的陳年往事總會被知道，李心月這幾年既不想叫這小鬼放下仇恨，更不願他執着於復仇。她很早就把十二年前沈家滅門的事告訴他了，至於他想怎麼做，李心月覺得隨他心意最好。

    烏雲遮月。

    賀雲生要是知道，此刻從門外走進來的年輕人已經讓他多活了三天，肯定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只知道當沈七夜走到他面前時，他就是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可他身邊的洪萬花不這麼想，因為迷蹤萬花手這套掌法挑戰過南少林大梵班若掌--空明大師，百餘招尚且勝負未分。最後是方丈空滅出面，才勸走這位洪大先生。傳聞戰後空明在寺內臥床了半月，才將傷養好。

    如此，迷蹤萬花手就名聲大震了。

    所以洪萬華敢擋在賀雲生前面，敢不屑一顧地問話。

    「你就是下拜帖的人？」

    沈七夜帶着酒意說道：「不錯，帖是我下的。奈何這落款的名字起得不好，全怪一個想毒死我的小姑娘。」

    洪萬花聽他淨講些不着邊際的話，還醉意闌珊，登時大怒。

    「格老子的，管你什麼狗屁名字，今天要不把你的頭拍爛，你個小毛孩子還以為殺手這行多好做！」

    嘴裏罵着，洪萬華的身影卻已經移位，迷蹤萬花手恍若瞬間就出了數十招！這詭異如繁花亂眼的掌法，竟如同十面埋伏，沈七夜已決計躲不開。

    緊挨在洪萬花身後的賀大老爺總算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因為他原本是要哭的。

    洪萬華也笑了，這個追魂公子一死，賀雲生都不知道會怎麼感謝他。

    可是他們的笑容就這樣僵在臉上，僵了很久，然後雙雙倒下。

    沈七夜嘆了口氣，自語道：「如果你們沒有小瞧後生，也沒有輕敵，也不見得死得這麼快。」

    但一個人若是能笑着死，也沒什麼不好。

    萬花手沈七夜決計是躲不開的，只不過他也沒想要躲！

    洪萬華動的時候，他看清了大致的人影子。繼而，他也動了，而且比迷蹤萬花手更快！一根銀色的鋼釘瞬間穿過了洪萬花那打出十幾招的鐵掌，插穿了他的喉嚨。

    賀雲生生得比較矮，所以那根從洪萬花的脖後頸里鑽出來，帶着血腥的銀釘，正好插進他的腦殼。

    原本沈七夜以為還要再花些功夫殺這個賀老爺，可他們三人的距離在洪萬花出手的時候，變得很近很近。

    真是好運氣。

    沈七夜不知道，今夜的好運氣會讓他「追魂公子」的名號傳遍江湖，從此麻煩不斷。他只知道今天要是沒有這個運氣，也許會更麻煩。

    迷蹤萬花手還是打到了他的左肩，打得不輕。加上毒蟲幾日啃咬，他的臉已經白得跟紙一樣了。

    最後他好像是爬着去慕容府邸的，至於有沒有活着爬到，他也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