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奧運名額

    又是一個世乒賽單項年。

    「哎，我說,藍藍你這是咋啦？悶一路了。」易雅晴用手肘碰碰隔壁座的藍如歆。

    自打比完賽坐上回國的飛機開始,藍如歆就一直歪腦袋看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吃這裏的黑暗料理了，嘿,高興點兒！馬上就可以回到祖國的懷抱里了！」易雅晴伸手按響了服務鈴，「姐姐麻煩再給我倒一杯咖啡好嗎？謝謝。」

    「咿呀你還喝咖啡啊？」藍如歆一臉嫌棄的看着一旁已經掃蕩完飛機餐的易雅晴,而自己面前的餐盤絲毫沒有動過的痕跡,「不睡會？飛機還有十個小時左右呢……」

    在上飛機之前,易雅晴接到了自家主管教練友善的提醒：「比賽的心得體會……這一回你得要好好寫……」

    易雅晴有些鬱悶的在飛機小桌板上掏出本子：「這次我輸汪冰輸得太慘了，慘不忍睹，頎哥要看我的比賽心得體會……」

    「我最近輸衣姐輸了好幾回了……」藍如歆也憤憤的掏出本子。

    這是四年奧運周期里的最後一個單項世乒賽，易雅晴的世乒賽之旅,單打止步半決賽，幸好混雙和柳正泰的跨國組合還是拿下了冠軍。

    其實這一次,易雅晴打得還算可以,半決賽打老對手汪冰,開始輸了兩局，後來又一分一分地咬，搶回來兩局之後，可能就沒那麼敢兵行險招，剩下兩局被汪冰橫掃，最後：4輸了。

    倒是藍如歆此次世乒賽帶傷出征，表現不佳。單打輸給秦衣止步四強，和汪冰配的女雙也止步半決賽，兩個人配合打不出來，狀態被控，輸給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師妹。

    「藍藍你在寫啥啊？」易雅晴瞥見藍如歆也在寫寫畫畫，湊進一看，藍才發現如歆在紙上畫了個銅牌，正使勁兒戳。

    「我才不要銅牌……」藍如歆嘀咕着。她在上一屆奧運會裏拿下了女雙金牌，女單銅牌，當時她還不到二十歲，「天才少女」名滿全國。

    小時候成為職業球員就是自己的夢想；十歲以前加入北京隊就是自己的目標；而當得到更多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是那麼多。要甜蜜的愛情，要美滿的事業，在她心裏還有許許多多的願望是她難以說清的。

    有些事情太難實現了，要克服許許多多的障礙，要超越許許多多的人。更何況世上的東西推陳出新得太快、太多，永遠也想不完。

    乒乓球大滿貫這個詞不知道是誰造出來折磨人的，這是所有國乒運動員的夢想，同時也是折磨，在圓滿結局與精神煉獄之間永遠只隔着一層遙不可及的紙。

    「咿呀，你說我現在怎麼這麼弱呢？單打出局這麼早，雙打輸得稀里糊塗……林指在我比完賽收拾東西時說要我好好想想……奧運會……唉……別說金牌，現在連參賽名額都危險……」

    「你問我啊？咱倆單打不是前後腳出局嘛，我的意見沒啥參考價值。藍藍你現在重點是先好好養傷，別瞎想……」易雅晴猛吸了一口面前的咖啡，「說實話我也挺不甘心的，我以為咱倆至少能在決賽會面哈哈……」

    易雅晴依舊吞着咖啡口齒不清的絮叨着什麼注意身體，藍如歆卻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世乒賽出發前的一個月，藍如歆打了一針封閉。這還是秦衣回來告訴易雅晴的。

    「她沒告訴你就是不想讓你操心，你就別去問她了……我也是在治療室碰巧看見的……」秦衣攔住想去看望的易雅晴，「這屆世乒賽挺重要的，關係到奧運名額……你就別勸她了……這會兒左騰應該在她那，她正難受着呢……她的技術特點求快，明明很少用大臂的，小臂收的特別快，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傷到了肩膀……說起來還是和我打比賽的時候傷到的……」

    藍如歆的腰傷這大半年剛剛有所好轉就又添新傷。上個月公開賽上輸完秦衣，陳頎馬上就抓着藍如歆說她動作不對頭，問她肩膀是不是打削球手出問題了。

    當時藍如歆覺得沒那麼嚴重，重看回放錄像才知道自已的動作變形得慘不忍睹。

    從公開賽回國後，藍如歆糾結了整整兩星期，才在世乒賽前不到一個月打了一針封閉。

    封閉針的特點是打下去那天會痛得死去活來，次日才會有所緩解。打完封閉的那天晚上藍如歆冒了一身的冷汗，一聲不哼地閉着眼睛，忍受着肩膀如同硬生生被撕裂的痛楚。左騰偷偷溜了過來，伸手摸在她的額角，又幫她擦了擦汗。

    藍如歆勉強睜開眼睛：「騰哥親我一下唄……親一下不疼了……」左騰聽話地將嘴唇印在她的臉頰上。

    藍如歆的眼淚差點就憋不住了，她又不是第一次打封閉了，但從來不知道自己能脆弱到這種地步，被這麼一吻就想掉眼淚，只得伸出右手輕輕推了推左騰：「你趕緊回去休息，你還要不要訓練了，大晚上在這裏坐着是嫌我還不夠疼？」

    左騰愣了一下，但還是固執的坐着。

    藍如歆覺得左騰簡直太不厚道了，看見自己難受成這樣都不轉身離去，好像非得把她這種難看模樣記下來。

    但同時，一種不合時宜的甜蜜如同撓痒痒般，在藍如歆心裏蔓延，這屬於人類就算心生抗拒都無法抵擋的生理反應。

    藍如歆在迷迷糊糊中睡着前，耳邊好像聽見了一遍又一遍左騰的「我愛你」。

    原來對她而言，這世界上最有效的止痛藥不是嗎啡或杜冷丁，而是左騰。

    「衣姐，藍藍她……狀態還好吧……」易雅晴揮舞着特製球拍加練，心裏特別難受，「唉……算了……當我問了句傻話……」

    秦衣悶着頭搗鼓手機，白天做完理療她現在也沒什麼精神：「藍藍沒嚎出來，挺堅強。」

    易雅晴聽得心裏一抖：「聽衣姐你誇別人堅強，感覺就像在看一條鯊魚在稱讚魚缸里的金魚：艾呀，你游得忒好了……」

    秦衣作為一名老將身上的傷病比她們都多多了，而且削球這種打法對身體素質的要求還比其他打法要高。

    秦衣被咿呀那份天馬行空的比喻弄得噗嗤一聲笑出來：「咿呀你好好愛惜自個的身體……你以為誰會樂意聽別人夸自己帶傷作戰真堅強……」

    出發前，大家收拾好行李在樓下集合，一邊接受採訪一邊聽教練嘮叨一些注意事項。

    「最近我看了幾場柳正泰的削球，狀態真好。他這幾年單打水平上升得特別快，頗有他老師當年的風采啊……」易梁一邊給隊員打領帶一邊叮囑，「你們幾個特別是唐昊，不要掉以輕心！」

    「哼哼……」唐昊站在易梁面前誇下海口，「易指你放心，他水平提升得太快了小心步子太大扯到蛋……咳咳……」

    易梁一個失手把唐昊的領帶勒得特別緊，聽到咳嗽聲一邊解開領帶重新系一邊笑罵道：「昊子這一塊不知道有沒有鏡頭看着呢……你出來說話好歹注意點！外面不比隊裏！」

    「大家別叫我『天才少女』了，我都多大了，感覺這麼多年都沒什麼進步一樣。」在另一邊，藍如歆面對記者採訪笑着聊到曾經的綽號，「剛進一隊時才十三歲，這麼叫還恰當，現在都要成老將了……」

    「你都是老將了那我算啥？都要算殭屍了……」秦衣站在旁邊開了個玩笑，「我們藍藍永遠十八歲！」

    「我覺得身上還有很大的潛力沒有挖掘出來，所以…大家看看換個什麼新的外號啦…要好聽的……」藍如歆把一切的磨難都藏在她眼角彎彎的笑容里。

    在飛機上寫完比賽總結，北京時間已經算是深夜了，昏暗的機艙內大部分人都在蒙着眼罩睡覺。國際航班才剛剛飛了一半時間。

    易雅晴大概是喝了咖啡的緣故，沒有什麼睡意，趁着教練組坐在前面鼾聲四起時，偷偷的溜到了後面蕭楚楓旁邊的空座位上。

    「咿呀你真不睡會兒？」蕭楚楓睜開假寐的眼睛，伸出手把人攬住，「我看你剛剛續了好幾杯咖啡，現在睡不着了吧……乖，放空閉上眼睛休息會兒……」

    蕭楚楓這次世乒賽發揮得近乎完美，男單冠軍就是最好的證明。

    易雅晴將頭靠在他的肩上，睜着眼睛悄悄問：「你覺得我的單打奧運會名額有希望嗎？」

    「我不知道。」蕭楚楓實話實說，「還有好幾站公開賽和奧運會預選賽，你現在也多想無益……聽話，睡一下……睡不着閉着眼睛也好……」

    恍恍惚惚間，易雅晴總覺得自己應該是睡過去了的。但是她還是感覺到了有隻手，托着她的頭，於是她便靠在了那人的懷裏的。還有隻手撫上了她的發頂，一下又一下的順着她的頭髮。

    一個吻輕輕的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我們會一起去的。真的。」聲音低沉而又堅定。

    過往不戀，未來不迎，當下不負，如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