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入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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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已入冬季，淮揚河畔仍舊熱鬧非凡，商船漁船星羅遍佈，行商客販熙熙攘攘，一群粗布短褐的腳夫正聚在岸邊等活兒干，見着有商船靠岸趕緊湊到管事的跟前，倒也無人敢去私自攬活兒壞了碼頭的規矩。筆言閣 m.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楊樂帶着一個簡單的包裹下了商船，現在的他叫林曦，是揚州巡鹽御史林如海的庶長子，也就是紅樓夢中世外仙姝林黛玉的哥哥。他一進入這個世界就是在回揚州的商船上，接收了這個身體的記憶後忍不住想跳腳罵娘，難怪別的巡鹽御史一年換一個，他林如海卻能夠連任多年穩若磐石，合着是留了個兒子一直在皇上跟前替他表忠心啊！雖然不是他的本意，可陰差陽錯的讓龍椅上那位安了心啊！手裏攥着林家唯一的子嗣，就不怕他林如海起么蛾子，只能乖乖的在巡鹽御史位置上呆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林曦雖是庶長子，可他的出生除了林如海母子和幾個積年老僕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林家祖籍姑蘇祖上曾為列侯，如今業經五世，可謂是鐘鼎之家、書香之族。只可惜支庶不盛子孫有限，到了林如海這一支，就只剩下零星幾門出了五服的遠親。林老太太在世時盼孫子都快盼的瘋魔了，但兒媳賈敏出身勛貴，又是國公之女，老太太也不好催促的太緊，只能私下吩咐兒子與兒媳多多相處，早得佳音。眼看着兩年時間過去了，那賈敏的肚子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這下林老太太是再也坐不住了，合計着要給兒子納個妾，剛提了個話頭兒，就被兒子斷然拒絕。他們夫妻恩愛、琴瑟和諧，自是不願讓那等上不得台面的妾侍來膈應嬌妻，壞了夫妻之間的深厚感情。別的事兒老太太都能依着兒子，可惟獨這件事不能讓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的身體不好撐不了幾年了，無論嫡庶，總之臨死之前一定要看到孫子，不然到了陰曹地府無顏見林家列祖列宗。

    面對母親的咄咄相逼，林如海一直跪地賠罪，卻始終不曾鬆口答應。最後還是老太太心疼兒子不願其為難，遂退了一步，把自己身邊的一個老實丫頭消了奴籍，讓兒子暗中收了房，若有了身孕就悄悄送到老太太郊外的農莊上，生了孩子也留在那裏。以後林如海要是有了嫡子，就給那孩子一份產業讓他在外面安穩度日，若是年近四十仍無嫡子，就必需將那孩子接回來記入族譜延續林家香火。所幸那個丫頭是個好生養的，兩個多月就有了消息，到了農莊不久又一舉得男。樂的林老太太頻頻往農莊跑，若不是有所顧忌不得張揚，都恨不得天天住在那裏。此事自始至終那賈敏都被蒙在鼓裏，林如海覺得愧對髮妻，越發對她百般呵護溫柔小意，小夫妻倆兒愈加如膠似漆伉儷情深。

    可惜有些事情人算不如天算，用現代的話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在進入這個身體的一霎那，楊樂就接受到了原主一生所有的記憶，前世林家千般算計萬般謹慎終究還是絕了嗣。

    原主兩歲時林老太太就去世了，此後林家再也沒有人來看過他們母子。直到七歲時母親也不在了，來了一個自稱是管家的中年男子為母親操辦後事，那人口口聲聲喚他少爺，對他的態度很是熱情也很恭敬。雖然最後還是沒有帶他回林府，可小林曦依舊極其興奮，他覺得至少父親還記掛着自己。生母的三年孝期剛過，他就莫名其妙的被人帶入了禁宮。當時老聖人剛剛禪位給新皇，大批老臣仍舊只忠於老聖人，朝中正是政權動盪人心不穩。

    在新皇聖駕前他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生身父親——前科探花郎

    蘭台寺大夫林如海。這次見面父親被欽點為巡鹽御史赴任揚州，而他則因年紀尚幼直接被皇上交給了龍禁尉首領教養，好讓林如海在揚州安心辦差無後顧之憂。這是新皇施恩也是警告，等於是暗示林如海只能忠於新皇，但差事辦好了也自會給他兒子一個大好前程。當時小林曦年幼不明白其中的風譎雲詭，他以為父親是像戲文里唱的那樣，用親生兒子做人質來表忠心換取前程，他是被林家徹底拋棄了！自此後滿腹怨恨日漸陰鬱。

    父子這一分別就是十幾年，直到林如海臨死前才上書聖上，想見兒子一面，此乃人之常情聖上恩准，賜了林曦一個六品龍禁尉虛職以示撫恤，還特許他可留在揚州盡孝歸期自定。

    縱使林曦心有怨恨可當他見到油盡燈枯的父親時還是忍不住鼻頭泛酸。奈何當時年輕氣盛，心中又有着太多的鬱結不甘，明明就很難過，卻硬是彆扭着不肯喚聲父親。還違心的表示不入林家族譜。後來聽着林如海反覆提起尚未歸家的嫡女林黛玉，他一時妒忌蒙心頭腦一熱當天直接離開了揚州，總共在林家呆了還不到兩個時辰。

    這也是林曦一生之中最深的懊悔、最大的遺憾，非但沒能為父親披麻戴孝摔盆送終，反而還在他病床前忤逆不孝枉為人子。林如海死後四五年，有個自稱林管家兒子的人來找林曦，他說林如海在賈敏生前就已經將他記入族譜，記在了嫡母名下，還暗中給他留下了不少家產，原本是托林管家轉交給他，可惜林管家年紀大了，在林如海葬禮之後又被賈家搜刮變賣林府產業的無恥嘴臉給氣的差點兒中風，之後又因為忌憚賈府不敢在那個時候來找少爺，畢竟大姑娘與賈家有血緣之親不會有什麼危險，可少爺是庶子，雖然記在了主母名下，但是畢竟跟那國公賈府沒有半點兒血緣牽絆，他們要是知道林家還有男丁，而且還暗中得了大批財產......,誰知道會不會黑了心腸害了少爺。如此拖了四五年覺得風平浪靜了才讓兒子偷偷上京都來找自家少爺。

    林曦得知一切後悔不已，可惜父親已經永遠離開了，唯一的妹妹林黛玉也在花樣年華病逝於榮國府，從此這世間再無與他血脈相親之人。林曦性格本就偏執，此後更是在整日的愧疚悔恨折磨下鬱鬱而終。他所求的願望有三個：一、能夠在父親病床前盡孝，二、照顧好妹妹，三、為林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若能替他完成這三個願望，他情願獻出所有精魄魂力，灰飛煙滅亦甘之如殆！

    「缺愛的孩子啊！真夠傻的！」此時的林曦軀體內早已換成了外來的魂魄，除了感嘆一句原主的苦逼，還真擠不出什麼傷感情緒。在船上晃悠了一個多月，現在腳踩在地面上都有些打飄。好在這具身體有些功夫底子，還不至於太過難受。

    一路匆匆尋到了林府門口，未來的及同門房講明來意，一精瘦老頭兒就從門內竄了出來一把抓住林曦的胳膊，激動的眼眶泛紅嘴皮子直哆嗦：「少、少爺！您是少爺吧！哎呦這眉眼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少爺啊！老僕天天盼着，終於把您給盼回來了！走走走——老爺正等着呢！他天天念叨着您，每天都要問一句您回來了沒，估摸走到哪了？是走陸路還是走水路？是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一個人趕路會不會有危險啊？......」。老頭兒拽着林曦嘴裏不住叨叨着只往內院趕去，那腿腳利索的跟打了雞血似得。林曦一時沒反映過來被人拽着往裏走，蒙了一瞬想起來這老頭兒就是記憶中去過農莊的那個管家，十幾年不見倒是老了不少。

    兩

    個門房頭次見到他們的大管家如此失態，竟對這個年輕小子恭敬熱情的過分，還風急火燎得把人往內院拉。愣了半天神兒，一個門房撞了撞比他稍微年長的那個：「哎！這位少爺就是林管家一直等的人啊！也不知是什麼來頭，看着倒是挺面善的！」

    「嗯？面善？你也覺得有些眼熟嗎？」年長的門房正疑惑着呢，聽了同伴的話，腦中靈光一閃，「媽呀！」這不正是老爺年輕時候的模樣嗎？再想想林管家那異於尋常的態度......乖乖的！不得了啊！

    林家沒有女主人，也就少了許多避諱。林如海自從病重後就從外院移到了內院。剛跨進門檻就聽到他那有氣無力的詢問聲：「誰呀？是林福嗎？」

    「是我老爺！少爺回來了！老爺——少爺回來看您了！」林管家哽咽着把林曦往裏面推。轉過屏風，只見碩大的架子床上，一個滿臉病態的枯瘦老頭兒正艱難的想探起身子，旁邊丫鬟趕緊去幫忙，林曦一個箭步衝上前，推開丫鬟親自服侍林如海起身，又接過丫鬟遞來的靠枕放在他身後。

    林如海怔怔的看着兒子，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如何開口，覺得此刻無論說什麼都不合適，對這個兒子他是愧疚的，早年他們夫妻恩愛，又都是錦瑟年華，他一心只盼着能有嫡子嫡女，對這個庶長子的出生一點兒都不歡喜。後來總聽母親在耳邊念叨這孩子如何可愛、如何伶俐，他也曾在腦海中想像過這個孩子的模樣，也曾有過一絲血脈相連的悸動。再後來母親突然離世，孝期過後又為仕途奔波走動，等一切安頓下來再次想起這個孩子時又怯懦了，不知該怎麼面對孩子，更不知如何向髮妻開口。直到聖上召見，他被任命為巡鹽御史，當時聖上剛剛登基，朝中都是太上皇的人，江南尤甚。自己這趟差事禍福難料。那時候也不知怎麼就腦子一抽，當庭向聖上求了恩旨，若此次一去無回，希望朝廷能夠看在他盡職衷心的份上庇佑他年少的兒子，沒想到聖上竟當即招來了這孩子......。那是他們父子第一次相見，十歲的孩童瘦瘦小小的眉目精緻，即使在聖駕前有些害怕仍會偷偷怯懦的瞄向自己，滿眼孺慕讓人心疼。

    一轉眼十幾年都過去了，當年的怯懦小孩兒也已長成眼前這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的大小伙兒了。林如海緊緊握着兒子的手，蠟黃乾癟的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面。

    眼前這病老頭與林曦幼年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儒雅英俊的探花郎相去甚遠，分明才四十多歲，卻像到了風燭殘年，鬚髮花白骨瘦嶙峋，被病痛折磨的眼窩深陷顴骨突起沒有一點精氣神兒。饒是林曦一向淡漠也忍不住心中發酸，話語在嘴裏打了幾個轉兒，終是喊了出來：「父親！」

    「哎！哎！好，好！想不到老夫還能活着聽到兒子喊聲父親，死也無憾了啊！」

    「父親千萬別這麼說，您可得儘快好起來！兒子還等着您給操辦婚事呢！也得給妹妹尋個好夫婿，將來還有小孫子、小外孫兒都指望着您這探花郎給開蒙呢！您想想，一大群的孩子嘰嘰喳喳圍着您叫『爺爺』『外祖父』，跟着您讀書習字、談策論做學問，說不定幾十年後我們林家還能再出幾位探花郎、狀元郎呢！」

    林曦的安慰正搔到了癢處，林如海做夢都盼着林家子孫繁盛人丁興旺，光是想想那畫面就聚起了一股兒精氣神兒，身上也有了些力氣。

    林管家在旁邊已是老淚縱橫，少爺這一聲『父親』抵得過無數靈丹妙藥啊！老爺總算是有了盼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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