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麗，最後一道命令

    「時間......停止了......」

    綾波轉過頭，她怔怔地注視着懸停在數米開外的偽·朗基努斯槍，灰色二叉戟上沾滿暗紅色血跡，槍尖寒芒刺得綾波不適地眯起眼睛。

    「嗡——」

    a.t.立場「倏」地消失，還沒反應過來的綾波一個踉蹌，身體隨慣性「咚」的一聲撞在焰紅色後背上。

    「唔.....」

    「我拜託綾子豁免了對你的束縛，現在，我建議你還是坐下比較好。」

    綾人以不咸不淡的口吻說道，他並沒有轉身，把面目可憎的二號機正面暴露給綾波。

    「建議——？」

    血色瞳孔微微縮小，綾波把身體挪離發燙的二號機，她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目光迷茫地呆視着佈滿天空的白色eva。

    「嗯，既不是命令，也不是問候。」

    綾人淡淡地解釋道。

    「你可以選擇坐下，也可以選擇就這麼站着——」

    潔白酮體「撲通」一聲跌在地上，綾波神情痛苦地捂着肚子，鮮血不斷從指縫間滲出，淌在交疊成側v形的雙腿上。

    「你的身體先大腦一步做出了反應。」

    綾人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口帶血白牙。

    「腎上腺素能為身體活動提供更多能量，這也就是你為什麼能在受傷情況下，做出『站起』的動作。」

    綾波懵懂地聽着這些聞所未聞的術語，她右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左肘杵在地上，血色瞳孔虛虛地睜着。

    「現在大腦覺得你已經安全，身體自然就鬆弛了下來，你現在應該覺得視線有些模糊。」

    「是。」

    綾波輕聲應道，她攏起碎發，使勁眯了下眼睛。

    「啪嗒——！」

    二號機突然轉身，鮮血淋漓的恐怖面容登時暴露在藍發少女面前，四顆碩大眼珠迎風飄蕩，鮮黃色涎水不斷滲出外露牙床，虬結在臉部的綠色表皮無意識地抽搐着。

    「——！」

    望見二號機可憎面容的綾波，身體頓時一個激靈，整個人瞬間清醒了不少。

    「躺下。」

    綾人簡短地命令道。

    「簌落——」

    沒有多加思考，綾波舒展身體，重新躺回到森林中，面無表情地和二號機對視幾秒後，綾波抬起左手，輕輕掩住了豐滿胸脯。

    「你比我那個世界的第一適任者有人情味。」

    想起綾波因遵照碇源堂命令，一槍射死自己的情景，綾人頓覺寒心不已，他張開嘴，面色發狠地一口咬住插在綾波腹部的雙刃劍，用力向外拽去。

    「唔——！」

    綾波條件反射地弓起身體，她一把攥住劍刃，血色瞳孔因疼痛而極度擴大。

    「不要......」

    手掌和劍刃摩擦出血，被汗水濡濕的藍發黏在臉上，綾波抗拒地繃緊身體，二號機竟一時拔不出雙刃劍。

    「給我...忍着點啊——」

    綾人咬牙切齒道，為了不擴大傷口，給綾波造成二次傷害，他特意用舌尖固定劍刃，佈滿紅色真皮的額頭落下幾滴血汗。

    「唔......啊.....」

    深入腹部的劍刃被緩緩拉出，帶出一陣噴灑的血花，綾波顫抖着抬起手臂，她張開五指，徑直伸到二號機面前。

    「......」

    望着掌心正中的一灘猩紅血跡，綾人下意識撇開視線，二號機叼着劍刃的嘴巴也慢慢滲出血絲，紅黃相間的液體汨汨落下，有些滴在綾波身上，有些落入森林中。

    「噗呲——噗呲——」

    視野染上一抹猩紅，翠綠瞳孔劇烈震盪，綾人踮起腳尖，能量沿下顎傳導至地下，方圓五米內的沙灘登時凹陷了十多公分。

    「嗡——」

    橙色立場攀上頸部，口銜劍刃的二號機猛地伸長頭頸，把腦袋往相反方向甩去。

    「呲啦——！！！」

    嵌入傷口的染血劍尖生生抽離腹部，在空中滑過幾道弧線後轟然落地，攪碎了一大片森林。

    「哈啊~哈啊~哈啊~」

    二號機「咣當」一聲跪倒在地，綾人倒坐在沙灘上，和綾波一同大口喘息着。

    「——」

    劍刃離體的瞬間，白光覆上身體，綾波只覺得胸口一暖，伴隨細窣聲響，腹部傳出一股又麻又癢的感覺。

    「別動。」

    啐了幾口血後，綾人厲聲命令道。

    「嗯，莉莉絲的修復機能。」

    「我倒忘了，你就是苟活到現在的第二使徒，怪不得那幫eva系列遲遲不肯動手，作為亞當複製體的它們，都想和你融合，成為繼碇源堂後的神啊。」

    綾人戲謔地揚起嘴角，言語間嘲諷之意盡顯。

    「碇司令他.......」

    猶豫片刻後，綾波迎上了二號機視線。

    「被唯宰了，有問題嗎？」

    血色瞳孔驀地瞪大，原本還想坐直身體的綾波，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撲通」一聲躺回到地上，她以微不可察的動作抽了抽鼻子，冰雪澄澈的臉龐有些動容。

    但她並沒有哭。

    「我不知道，沒有命令的我，還能不能活下去。」

    綾人並沒有直接給出回答，環顧四周後，他才聳肩開口道。

    「既然安息之門沒有出現，那就表明你沒有死亡的意願，換言之——」

    二號機邁開步伐，圍繞綾波走過一圈後，焰紅色身軀靜靜停在藍發少女頭頂，似是在審視她。

    「你可以選擇活下去。」

    「可是，除了eva外，我一無所有。」

    綾波屈起雙腿，把手掌搭在膝蓋上，血色瞳孔毫無感情地平視前方。

    「當——」

    伴隨一聲輕微鐘響，空氣中掠過數抹金色光暈，逐漸勾勒出一道拱形輪廓。

    「嘖~」

    綾人憤憤地啐了口血，他明白，這是為安息之門為呼應綾波的迷茫內心，呈現出的一種選項。

    死亡。

    「你真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嗎？」

    「嗯。」

    雖然內心無比焦急，綾人表面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冷酷模樣。

    「那還真是可惜了呢，碇還拜託我救你，現在看來，他可真是——」

    「碇君——？！」

    潔白酮體猛地一顫，不等綾人說完，綾波「倏」地轉過頭，她隔着二號機和綾人對視着，澄澈面容佈滿難以置信的神色。

    「別搞錯了，我可沒救你的意思，只不過是想還碇一個人情而已。」

    綾人「違心」地擺出一副冷漠姿態。

    「碇君....拜託你來...救我......」

    綾波張開薄唇，她瞪大眼睛，露出十分可愛的呆愣模樣。

    眼見安息之門沒有繼續顯現的跡象，綾人稍稍緩和了語氣。

    「作為一個局外人，我並不覺得你一無所有，至少碇和惣流還在乎你，不是嗎」

    「碇君....和惣流.....」

    【你才不是什麼人偶，你是我的戰友，我的朋友啊。】

    【綾波——！】

    眼前浮現出棕發少女和黑髮少年的和煦面龐。

    曾幾何時，三人一同結伴上學，一同吵吵嚷嚷地迎擊使徒，可是自從第十五，十六，十七使徒來襲後，三人就再沒有團聚過。

    「滴答——滴答——」

    淚水不斷滲出眼眶，滾落臉頰，滴在身上，大腿上。

    「碇君....惣流......」

    綾波哽咽着用手接起淚水，望着手心裏被沖淡的血污，她壓抑地嗚咽道。

    「我真的，很想念你們。」

    纖細手指伸展數下後，驟然握緊，綾波仰起臉，她含淚道。

    「我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和大家見面。」

    綾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咧開嘴，露出一抹猙獰笑容。

    「那麼，接下來，就是今天的壓軸節目。」

    「咔嗒——」

    二號機猛地張開嘴巴，上下顎長大到極限，佈滿口腔的森森利齒頓時暴露在空氣中。

    「——！」

    盛滿淚水的血色瞳孔驟然縮小。

    「接下來，我要把你體內的莉莉絲之魂吸出來，可能會有點小疼.....」

    綾人獰笑道。

    「算是讓你提前感受下，做人的辛苦。」

    雖然有些害怕，但綾波還是順從地點了下頭，她撩起一側藍發，把肩膀露給二號機。

    「嗡——」

    望着視野中富有光澤的白皙香肩，綾人想都沒想，他張開包覆着a.t.立場的血盆大口，一口咬在麗的肩胛骨上。

    「噗嘰——！！！」

    「唔啊——！！！」

    綾波本能地抓住二號機牙齒，指尖濺上一抹溫熱，鮮血如同瀑布般淌下肩膀，染紅了一側胸脯。

    「莉莉絲是嗎？我正好有些賬想和你算算。」

    二號機口中突然亮起一抹藍色星芒，這是極權綾人殘留在【獸】，也就是綾人體內的第九使徒粒子。

    「來，帶我去找你最愛的莉莉絲——」

    「簌落——簌落——」

    天藍色液體滲出嘴角，樹枝狀的青色脈絡就像是集束光纜般越過綾波胸口，徑直伸入酮體中心。

    「唔.....嗯.....」

    手指緊緊摳入地下，把大塊泥土抓得粉碎。

    不斷蔓延的藍色樹突忽然觸及到一道壁障，綾人心裏驀地一動，翠綠雙眸覆上藍光，鼻翼大幅度翕動，綾人深吸一口氣，嘴裏含糊不清地嘶吼道。

    「莉莉絲，下一世的仇，我今日提前和你清算了——！」

    【居然敢對身為lilin之母的吾動手——】

    耳邊傳來一聲暴怒的女聲咆哮，震得綾人眼睛汨汨往外冒血。

    面對莉莉絲來自靈魂層面的威壓，綾人竟是笑了，他閉上眼睛嘲諷道。

    「你就只有這點程度的威脅嗎，莉莉絲？」

    「砰呲——！」

    侵蝕脈絡輕易突破屏障，藍色樹突猶如吸盤般牢牢攀附在含有莉莉絲之魂的光核上。

    【住手——！】

    星芒閃爍，呈集束狀的藍色脈絡連拖帶拽的將光核扯向二號機口部。

    「很可惜，這一世沒有你的藏身之處了。」

    「當——當——當——」

    耳畔響起三聲悠揚鐘鳴，右側身體傳來一陣難以言表的麻木感，綾人不用看也知道，安息之門已經在靜候莉莉絲的靈魂。

    【住手——住手——住手——】

    「噗嘰——！」

    光核破開胸口，像是要逃逸般奔向天空，攀附在核心表面的藍色樹突頓時發出不妙的「喀喀」聲。

    「給我...老實點啊.....」

    體力正在飛速流失，綾人感覺體內的第九使徒已經力不從心，事到如此，他也只能憑一口氣苦苦支撐着。

    「啪——！」

    沾滿晶瑩淚花的纖弱手掌拍在光核上，綾波睜開佈滿淚水的眼睛，她雙手攥緊核心，強行固定住莉莉絲的靈魂。

    「趁....現在.....」

    綾人不再猶豫，他身體後仰，二號機鬆開嘴巴，猛地收緊口中侵蝕脈絡。

    【第一適任者，你居然敢用你的髒手打我，下一世，我一定要像拍蒼蠅那樣狠狠拍死你——】

    「還真是蒼白的威脅呢~」

    綾人嘲諷道。

    「嘩——」

    含有莉莉絲靈魂的光核在空中滑過一道絢麗曲線，光球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二號機上下顎間。

    「有什麼話，等着下一世，再說吧。」

    綾人甩動腦袋，二號機扭頭「噗」地一口吐出光核。

    【阻礙補完儀式的你，第一適任者，第二適任者，我絕不會饒過你們！！！】

    光球呼嘯着墜入淺藍薄紗，連帶安息之門一同消失不見。

    「啊，我隨時奉陪。」

    綾人隨口應道，弒完神的他頓覺一陣頭昏眼花。

    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了藍發少女死死抵住莉莉絲手掌的景象。

    【那天，你的壽司，很好吃。】

    【永別了。】

    「只是幻象吧.....」

    綾人搖了搖頭，把這些殘影清出腦海。

    「唔...結束...了嗎？」

    綾波捂着滲血的肩膀，她右手撐地，慢慢支起身體，沾滿淚痕的臉龐在陽光下泛起些許光亮。

    「咔——咔——」

    空氣中突然掠過隱隱波動，定格在半空中的量產機以極慢的速度揮動翅膀，一點一點縮短和綾波的距離。

    「綾子...快撐不下去了嗎？」

    綾人面露凝色，他催動二號機擋在綾波身前，猙獰面龐迎向不斷逼近的灰色二叉戟。

    「麗——」

    綾波先是一愣，但她很快就回應了綾人的呼喚。

    「.....是。」

    綾人背對綾波，留給她一個無比瀟灑的身影。

    「我在你體內留了一點能量，應該能讓你走過那道牆——」

    「嗚.......」

    身後傳來低低的抽泣聲，綾人釋然地笑了。

    「過了那道牆，你就是真正的人類了，麗。」

    「撲通——」

    終於明白綾人良苦用心的綾波跪坐在森林間，她雙手呈內八字，身體前傾，藍發下的腦袋甩過一道弧線，重重磕在地上。

    「謝謝.....」

    綾波抬起頭，她淚流滿面地站起身，血色瞳孔深深凝望着二號機的背影。

    「謝謝你。」

    「你是個好孩子。」

    綾人眼眶也不由得微微濕潤，但他竭力保持淡漠的語氣。

    「好好活下去，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道命令。」

    「嗚啊....」

    「是。」

    綾波抹了把淚，她不再猶豫，轉身直衝過白色圍牆，伴隨一聲輕微爆響，曼妙酮體崩碎成漫天光粒子，逸散在了牆對側。

    「永別了，麗。」

    話音剛落，籠罩在地下都市上空的藍色防護罩轟然垮塌。

    「噗嘰——！」

    急速降下的偽·朗基努斯槍捅進二號機左側眼球，再呼嘯着穿出後腦，徑直插入地下。

    「——」

    左邊視野就像是黑屏般突然消失，綾人身體隨慣性向後倒去，隨後在長槍作用下，無力地盪在半空中。

    「嘩——嘩——」

    「唧——！」

    「唧——！」

    耳邊掠過數陣陰風，以及量產機為失去美餐的暴怒鳥鳴。

    「呵~」

    綾人睜開右眼，面對佈滿天空的尖牙利齒，他從容地揚起嘴角，朝九台eva系列露出一抹戲謔笑意。

    「那麼，最後一次了。」

    「來吧——！」

    「做你們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