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骨玉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聽到鐘聲沒藏黑雲停止了嬉笑，元昊也起身危坐。

    元昊取下自己腰間一所系之物，很鄭重地遞給沒藏黑雲，「以後隨身帶着它，在西夏國內見此骨玉如見我本人，便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於你。」

    沒藏黑雲接過那骨玉，雙手摩挲着，那是一枚圓形獸骨，潔白如玉，一面刻着漢文古體「昊」字，周邊是一圈祥雲紋，另一面刻有一隻翱翔展翅的雄鷹。她當然知道這塊骨玉的分量，「昊」字是昊王的名字，是元昊出生時，繼遷王的軍師漢人張浦起的名字，意為天與日並存；那雄鷹是關於元昊小時候的一個傳說。

    傳說那一年宋兵追殺党項人，元昊的母親抱着他與家人走散了，結果雙雙被吐蕃潘羅支擄走，而後潘羅支又將元昊棄於荒野。直到三天三夜之後，元昊的爺爺繼遷王的人馬才找到他。元昊被找到時，襁褓旁邊一直守候着一隻雄鷹，那鷹威風凜凜，使得其他動物不得近前，元昊才得以生存。從此繼遷王便許下雄鷹是党項人的圖騰，並立下党項人永不獵鷹的誓言，而元昊被党項人認為是鷹王的孩子。

    「這可萬萬使不得。」沒藏黑雲急忙推卻，「這是你小時候被送到中原宋朝當人質，臨走前宋朝小皇帝趙禎送的，傳說這是上古龍骨化成的玉石。這是你第一次真正為了党項人立下漢馬功勞的一個見證，你怎可將它給了我。」

    「是啊，這的確是當年的小皇帝趙禎送的那塊骨玉，你還記得，真好。沒想到那時候的頑童，現在也已經親政為皇了，昔日看他仁慈親和，不知……」元昊陷入神往遐思之中，忽的又晃過神來。

    「今日我不能將你接到王宮內，已是身為王，身為男人，萬萬不該。你一定要等着我，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要將你接下山去，我要為你單獨建一所行宮，你必須也只能是我元昊的王后。」這番信誓旦旦讓唐宋聽了都熱淚盈眶，何況沒藏黑雲，早已哭成了淚人。

    分別在即，元昊緊緊擁住了沒藏黑雲，這一次，她沒有拒絕，任憑他抱着，許久。

    等到二人分開時，元昊也已熱淚盈眶，沒藏黑雲幫他擦了擦眼淚，「一國之王，像個什麼樣子。」元昊握了握她的手，便開門離去，這一次，他連頭都沒回。怕只怕，萬一回頭，就再也不想走了。

    出門後，元昊碰到了正欲前來的覺心法師和孝賢孝廉兩位小尼，便躬身作揖，「法師，覺知法師就拜託您多加照顧了。」

    覺心法師雖是心裏不爽，手上卻趕緊扶了元昊起身，「昊王，您這是折煞老尼，覺知本我佛家中人，身為姊妹，不管有沒有昊王的託付，本都應當互相照應。」

    「多謝法師。」元昊又是一陣作揖。「叨擾了這許久，弟子這便離去，法師請留步。」說完便往庵外走去。

    「恭送昊王。」見元昊離去，孝廉趕緊告別道，卻被覺心法師剜了一眼。

    「師叔……」當孝廉端來素齋飯時，沒藏黑雲正拂着元昊留下的那塊骨玉發呆。

    「師叔，該用晚飯了。」孝廉今天的聲音格外甜。要不是沒藏黑雲心不在焉，一定會好奇今天為什麼是孝廉，往日都是孝賢跑前跑後的。

    見沒藏黑雲像寶貝一樣珍視手上的骨玉，孝廉打趣道：「師叔，那是昊王留給您的吧？」

    沒藏黑雲靦腆地笑笑，收起骨玉，沒有應聲。見飯菜都收拾停當，連碗筷都已擺放整齊，「還真是麻煩你了……」

    「師叔哪裏的話，有事兒您隨時叫我，我就在屋外，隨叫隨到。」孝廉眸子裏透着一股靈動，笑起來，會說話。

    待寂靜一人的時候，唐宋突然意識到自己還從未被一個男人那麼結實的擁抱過，不禁耳根一陣發熱。此刻想起來，卻是又氣又惱。她恨恨地想，人家清清白白一個姑娘，就讓你莫名其妙給抱了，關鍵是還被當成是另一個人給抱了。

    想到這裏，又莫名對沒藏黑雲生出一股子醋意，明明是人婦，還被這樣寶貝着，也是夠幸運的，難得你也是情之所至，讓我身不由己與他那樣親近。唐宋又想起元昊那新長的頭髮茬兒扎她的臉頰，登時臉紅了，在那一瞬間，她的歸家之心似乎不那麼迫切了。

    一連幾日，沒藏黑雲除了按時出早晚課，其他大多數時間都對着那骨玉發呆，一會兒一陣痴笑，一會兒一陣臉紅。連剛來此地時，要一心禮佛，早日回歸的決心也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眾尼只道是因為野利將軍下落不明，又被迫削髮，心智受了刺激，才使沒藏夫人落得如此下場。唯歷經滄桑的覺心法師明了其中箇中滋味。估計實在看不下去了，這一日，早課結束，覺心法師喊住了她，「師妹，請留步。」

    自打上次元昊來過之後，沒藏黑雲都儘量避着與覺心法師正面接觸，總覺得無法直視她的眼睛，因她的眼睛能將人看得赤裸裸的。這一次，卻是躲不過去了。

    於是她轉身尷尬地笑笑：「師姐，有何吩咐？」

    覺心法師甩了甩手上的拂塵，說：「幾個月前，善行師父去宋國五台山求取真經，之後善行師父便閉關修行，那些真經暫時都收在藏經閣里了。我想師妹近來無其他諸事煩擾，不如去取了來，謄寫抄經，一來眼看冬至節來臨，抄經為家國祈福，二來也給庵內留存副本，以供弟子們日後學習，也是功德一件。」

    沒藏黑雲自然明白覺心法師讓她「既來之，則安之」的用意，便一口答應下來。「一切聽師姐安排，不如咱現在就去。」

    見她態度真誠，覺心法師也是高興，隨即領了她去藏經閣，取了一捲地藏菩薩本願經和一卷心經。是日，沒藏黑雲便孜孜不倦地抄寫起來，這一抄，竟真覺心定神寧，也不再想那些七七八八之事。

    聽孝賢說，抄經的時候，心裏一直想着一個心愿，那個心愿便會達成。

    過了很久唐宋才意識到，她抄經時心裏想的心愿竟然不是念着要回家，而是念着與那個人相關的一切。她只好自我安慰這是沒藏黑雲的潛意識，與她無關。

    其實唐宋自小因父母工作忙碌，便常常自己跟自己玩，耐得住寂寞，要不是那日元昊到訪，她也許真就從此入了佛門清修，也未可知。

    這天從早上開始，便從山下傳來一陣陣音樂聲，歌舞聲，連庵內的小尼姑們也進進出出的，格外忙碌。於是沒藏黑雲停下了手中的筆，出得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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