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人們自己

    「你到底是誰？」蘇安再度直接發問。

    聖使轉頭盯着她，似笑非笑飽含深意地道：「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蘇安倏然一怔。

    「你，我，是一樣的。」聖使老神在在地指了指蘇安，又指了指自己，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

    蘇安表示不信：「你知道我是誰？」

    聖使轉身背着小手走了：「等你弄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時，再來問我吧，我可以給你核實一下。」

    「怎麼核實？」蘇安抬腳追上去。

    天可憐見，他是真的很在意這個問題，做了一輩子人類，突然發現自己要轉去做妖族，他心裏實在不好接受，迫切想要得到準確答案。

    聖使唰地一下掏出一把精緻匕首，在蘇安面前晃了兩下：「切片。」

    蘇安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忍住給對方腦門子來一拳的衝動。

    「你似乎對這地方很熟悉？」

    「比你熟悉。」

    「你在找什麼？」

    「不告訴你。」

    「你說你跟我是一樣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你是妖族對不對？」

    「你才是妖，再污衊我，小心我打你！」

    「你相不相信剛剛那本書上的東西？」

    「是真的就信。」

    「你是說那是假的？」

    「我可沒說。」

    「那是真的？」

    「這也是你說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

    「沒早多少。」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

    「好笨的問題，當然是見過你。」

    「我怎麼沒見過你？」

    「我見過你，跟你見過我，這是一回事嗎？不是一回事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問？」

    「告訴我你的身份，不然......」

    「不然怎麼樣？你想打我？你可別以為你真的打得過我啊！」

    「秘境兇險，咱們既然碰見了，坦誠些才能合作，要是碰到別人搶我們的東西，還想殺我們怎麼辦？」

    「有道理，你想怎麼坦誠？」

    「告訴我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莉莉。」

    「......」

    蘇安現在很確定，這個叫莉莉的傢伙身份絕對不一般，對方的身份但凡差一點，以她這副討人厭的模樣，肯定老早就被人打死了。

    如果不是因為對方表現得對秘境十分熟悉，且處處都顯得神秘，蘇安想要從她這裏套取一些對自己有用的情報，他絕對不會跟這傢伙磨嘴皮子。

    蘇安決定暫時跟着她，如果對方真的熟悉秘境，接下來肯定會奔着秘境最核心的寶物而去，蘇安沒道理錯過。

    倘若對方真的十分了解秘境，與她同行還能規避不少危險。

    退一步說，如若對方是妖族，那也是妖族中身份顯赫的存在，那有對方在前面開道，蘇安至少不用擔心那些亂七八糟的陣法。

    只要把小屁孩看得夠緊，也不擔心對方耍詐。

    一旦真的找到秘境核心寶物，蘇安還能出手爭取一下。反正小屁孩這個順風車他是搭定了，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圖書館有好幾層，蘇安跟着聖使拾級而上。秘境中的建築沒什麼超出想像的，圖書館就是把山體挖空一塊建個山中樓房而已，梯子圍繞牆壁而建，兩人一前一後腳步從容。

    「小屁孩，你修煉的是什麼功法？」蘇安沒話找話，鍥而不捨地旁敲側擊對方的信息。

    「你才是小屁孩！」聖使回頭瞪他的時候齜了齜牙，露出兇巴巴的兩顆小虎牙，「警告你，不准亂說！」

    「你告訴我答案，我就不亂說。」蘇安挑了挑眉。

    「偏不告訴你！」聖使果斷扭頭，飛舞的馬尾差些甩在蘇安臉上。

    蘇安毫不氣餒，笑呵呵地繼續刺激對方：「小屁孩，你今年幾歲了？」

    聖使不說話，氣鼓鼓地在前面走，腳步重了很多，一下一下踏在石階上，仿佛恨不得把石階踩踏，好讓蘇安掉下去。

    很顯然，要不是現在打不過蘇安，她一定會當場把他切片。

    「小屁孩，你知不知道，這圖書館裏最好的寶物是啥？」

    「小屁孩，你一個人在外面遊蕩，你家裏人會不會擔心？」

    「小屁孩，走路別這麼用力，書架都要被你震散架了。」

    聖使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忿忿回頭：「叫我莉莉，不准再叫小屁孩，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蘇安攤攤手：「等價交換，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聽你的。」

    聖使滿臉陰鬱：「我是精靈聖使，我來找『原初之書』，我修煉的是『三千飛雪訣』，好了沒有啦？」

    蘇安張了張嘴，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某種死循環，在當下這種場景和對話氛圍中，無論眼前這個小屁孩說什麼，他其實都不會真的相信，又無法完全不相信。

    兩人一路來到圖書館頂層，偌大一間石室中沒有任何一排書架，只在中央位置有一座石台。

    石台周圍的地面遍佈奇奇怪怪的紋圖，蘇安一眼望過去，很容易就能確定那是陣法。

    整個房間裏的陣法不知有多少。

    聖使走到石台前，掏出匕首劃開手腕，將晶瑩剔透的鮮血一點點滴落上去。

    石台眨眼有了反應，紅光氤氳清輝流溢，一條條紋圖被寸寸點亮，勾勒出一道道複雜而晦澀的玄妙原力圖案。

    聖使默然無言，靜靜站在石台前。

    蘇安反手握住劍柄，做好了隨時出擊的準備。

    陣法已經發動，如果真有什麼「原初之書」，那它一定會立馬浮現。屆時蘇安不會有任何猶豫，必然第一時間上前搶奪！

    然而，聖使在一片螢火繚繞的陣法中站了許久，面前的石台上也沒再發出任何動靜，更不見什麼書籍玉簡之類的東西浮現。

    除了陣法輝光萬千之外，什麼異象都沒有。

    就在蘇安盯着聖使盯得都有點累的時候，聖使忽然轉身，雙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用一種小孩子賭氣似的很不愉快的語氣道：

    「你過來。」

    蘇安想了想，不緊不慢地走到石台前。

    「伸手。」聖使沒好氣地道。

    蘇安又想了想，然後伸出左手，同時右手時刻準備拔劍。

    聖使嘟囔一聲，幫蘇安把袖子擼上去一點，露出手腕位置，然後定定看着他道：「我要割你一刀，你把血滴上去。」

    蘇安精神一震，霎時間心念百轉：「不劃手腕行不行？」

    聖使愣了愣，估計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用掌心血也成吧？都一樣的東西。」蘇安道。

    聖使打量他半晌，臨了默默揮動匕首，在他掌心劃開一道血口子。

    鮮血注入石台，陣法中瞬間紅光大盛，原力潮浪比之先前明顯高出一個層次，那一層層紋圖仿佛活了過來，在兩人腳下遊走旋轉，惹得蘇安忍不住一陣陣心驚肉跳。

    忽地，石台上的輝光凝聚成束，一顆晶石般的物件悄然浮現，閃着幽幽藍光，蘇安都沒看出它是從哪裏來的，仿佛源自別的空間。

    聖使伸手在晶石上一點，指尖冒出一滴鮮血，晶石微微顫抖起來，好似內里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

    然而顫動只是顫動，一段時間後歸於沉寂，並無後文。

    聖使大為惱火，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胸膛也跟着高低起伏，她惡狠狠地抓住蘇安的手腕，用力往晶石上一湊。

    蘇安並無什麼異樣感覺，否則必然不會任由對方施為，隨着指尖一滴鮮血冒出，那顆藍汪汪的晶石再度光芒大作，隨後轟然破碎，一道立體全息影像隨之浮現。

    「這就是你說的『原初之書』？」蘇安很意外。

    聖使怒氣未消，聲音硬邦邦的：「誰說影像就不能稱之為書了？能記錄信息不就好了？」

    蘇安無言以對。

    他現在算是反應過來，小屁孩之所以能一直容忍他喋喋不休，還准許他跟在後面來到這裏，原來不只是不能對他怎麼樣，還存了要他幫忙的心思。

    蘇安看得分明，小屁孩僅憑自己的血液，根本沒法徹底修復、激活陣法，如果沒有他的鮮血之力，聖使根本就不可能見到什麼「原初之書」。

    「書里......影像里，記載的信息是關於什麼的？」蘇安問。

    聖使伸手撥動影像，尋找自己關心的內容，理所當然地道：

    「原初之書，記載的當然是最初那段時間的各種資料，也就是我們剛來到這顆星球時發生的事。」

    「小屁孩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怎麼還需要臨場補習的？」蘇安打趣。

    聖使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想看可以不看！」

    蘇安呵了一聲：「我不想看但卻偏要看，你能拿我怎麼樣？」

    聖使決定不理他，因為說不過。

    兩人的注意力隨即落到影像資料上。

    看了只是片刻，蘇安心中已有驚濤駭浪。

    等到長長一段影像看完，兩人一起陷入沉默，石室中落針可聞。

    影像的內容並不複雜，記載了三個方面的內容。

    其一，是關於傳說中的母星的，因為是影像，所以蘇安與聖使看得很明白，母星是一顆修真與科技並存的星球，高樓林立車水馬龍，與現如今的夏商大陸有異曲同工之妙。

    差別只在於母星都市外有許多修士御空飛行。

    其二，是有關404艦隊出征，前往宇宙深處探索空間波動情況，設置錨點坐標的。

    所謂錨點，即穩定空間的某種力量，具體是什麼影像中沒有表現，但可以肯定跟那位「陛下」關係匪淺。

    其三是有關夏商大陸的。

    這部分內容包括404艦隊的兩艘小船被空間風暴捲入縫隙，九死一生拋到這顆星球的情況，以及眾人在趙艦長、楊艦長等最初幾代強力人物的主持下，戰勝種種困難付出慘痛代價，在夏商大陸辛苦生存下來的歷程。

    這段影像的末尾，是兩艘新的飛船抵達大陸，被404艦隊的後代，也就是精靈一族收留、幫扶，傳授修煉之法，雙方和睦相處其樂融融的故事。

    八千年，那是精靈一族抵達夏商大陸八千年後發生的事。

    如果影像不是演繹的內容，而是真實的歷史信息，那麼蘇安之前在下層書籍上看到的歷史就基本屬實！

    不屬實的地方只有一個。

    那就是精靈口中的妖邪，並非來自別的星球的什麼異類，而是相隔八千年後，從同一顆母星過來的同族，貨真價實、完完全全的人類！

    就連雙方執行的任務都是一樣的！

    在夏商大陸過了八千年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生活的精靈，的確是變得再單純善良不過，內部沒有爭鬥與壓迫，對外也不存在野心。

    但他們能敞開胸懷接受八千年後的那兩艘飛船，毫無保留幫助他們的根本原因，卻是因為他們真真切切地知道，雙方是來自同一顆星球的老鄉！

    什麼妖魔，什麼妖邪，這世上哪有什麼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從始至終都是人類自己，只是人類自己！

    兩千年的互相摸黑，兩千年的戰亂不休，兩千年的血海深仇，其實不過是同一群人自相殘殺的把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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