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力有竭，勢有盡，意無窮

    俞幼泉看到第三幅圖，鄭玄成震驚非常，還隱隱有些得意。

    瞧，這就是他新收的弟子，天資縱橫，有聖人之姿！

    一想到鄭氏或因這個愛徒再興旺千年，他身心都為之戰慄。

    最重要的是，鄭玄成在這個小徒弟身上看到了他頓開金鎖走蛟龍的希望。

    只要能將這個愛徒教出氣候，他豈不是可以直接當個甩手掌柜？

    妙！

    然後，他看到了俞幼泉看向了第四幅圖、第五幅圖、第六幅圖......

    鄭玄成忽然人都有些麻了......原來他竟不是真正的天才？！

    從小都是別人眼裏天之驕子的鄭家主，第一次對自己的天姿產生了一絲懷疑。

    此時此刻，他忽然有些理解玄天尊者了。

    回想起來那傢伙還真是可憐，當然說他很幸福也可以。

    前半生頭上有一個師侄師兄師叔師叔祖，而後半生又有賀千行這麼一個麒麟子養老。

    現在他兩成難兄難弟了！

    鄭家主驚喜之餘，又難免有些迷茫。

    對於教這種天之驕子，他貌似也沒有什麼經驗啊！

    眼看俞幼泉要從悟道境界中退出，鄭家主連忙擺出一副高冷姿態。

    不是他想裝，而是不想徒弟驕傲！

    俞幼泉痛苦的揉了揉額頭，只感覺腦袋劇痛，身軀渾身上下亦無處不酸痛，就好似花天酒地數天，嗨過之後就只剩下滿身疲憊。

    就在此時，俞幼泉感覺有什麼向他漂浮而來，定睛一看赫然是個小瓷瓶。

    丹藥？

    俞幼泉接過丹藥，好奇的望向盤坐在山石上波瀾不驚的師父，好似他早早就預見到了一切。

    「一次一顆。」

    「是。」

    俞幼泉當即拔開瓶塞，嗅了嗅，芬芳四溢，精神都不由為之一振。

    好丹藥！

    俞幼泉沒有客氣，當即倒了一顆捧在掌心。

    顏色瑩白，隱隱有光澤閃爍，恰似羊脂白玉，細膩而水潤。

    一顆入腹，頓感有絲絲涼意湧向全身，剛剛觀意境傳承所積累的種種疲憊，都得到了相當程度的緩解。

    尤其是異常疲勞的精神，更是得到了極大程度的安撫，重新變得精神奕奕。

    好厲害的丹藥！

    俞幼泉眼眸明亮，忍不住問道，「師父，這是什麼丹藥？」

    鄭玄成：「連什麼丹藥都不問就直接吃？」

    俞幼泉阿諛笑道，「這不是相信師父嗎！」

    「小滑頭。」

    似是批評，但鄭玄成還是不出意外的笑了出來。

    鄭玄成：「離昧丹，以數十種珍貴藥材，混合特殊的花露製成，最是醒神撫念。只此一顆，就價值上百兩銀子，有價無市，若是一些患有頭疾的巨富知道了，說不定都願意拿十幾個嬌嫩可人的處子來換。」

    俞幼泉愣了愣，忽然感覺手中的小瓷瓶變得沉重了無數。

    至於剛剛吞服丹藥的喜悅也消弭大半，剩下更多的反而是......可惜！

    他剛剛吞下的不是丹藥，而是上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十幾個嬌俏可人的處女！

    這個說法雖然極其低俗，但俞幼泉心頭還會有種堵的慌之感，飄飄然，一時竟有種立於雲端的不踏實之感。

    這可是上百兩銀子，都能買二十多畝上好的水田了。

    俞幼泉忍不住憶起往昔的種種，一時心頭竟五味雜陳。

    這就是所謂的......富貴嗎？

    眼見俞幼泉忽然沉默了，鄭玄成也默不作聲。

    既是教徒弟，一言一行皆是教，不教而教。

    身為他的徒弟，早晚得適應這種身份階級上的轉變。

    家境、出身、苦難、教育，共同塑造了性格和品格，都能算得上是寶貴的人生經歷。

    但這些本質上都不值得歌頌！

    窮人乍富腆胸疊肚，適應富貴看淡富貴，也是他這個徒兒必然要過的一關！

    鄭玄成可不想他這個徒兒一到都城，立馬就在溫柔鄉和酒色犬馬中沉淪。

    俞幼泉行禮道，「謝師父。」

    鄭玄成撫須笑道，「剩下的丹藥也留給你吧，也並不值幾個錢。」

    「是。」

    話題就此翻篇，隨後就談起《翻雲覆雨劍》的修煉。

    談起這個俞幼泉雙眼就驟然變得異常灼熱，裏面寫滿了無數的問題。

    「師父，這本書冊上，明明只是最簡單的圖案，為何擁有那般不可思議之能？」

    鄭玄成：「俱醴可曾聽說過『力有竭，勢有盡，意無窮』？」

    俞幼泉若有所思。

    這話倒是並不深奧，人力有時窮，法術勢之類的說法，他也並不算陌生。

    但是。

    這個世界可是一個能夠修行的世界，並不能完全生搬硬套前世的經驗。

    俞幼泉恭敬道，「還請師父教我！」

    鄭玄成：「我們修行者出招，威力往往來源於招式、元力、肉身，這些本質上都是『力』的一種。」

    俞幼泉明白，這應該就是物理攻擊層面，和前世的科學本質上並沒有區別。

    而肉身和元力都擁有極限，所以，「力」終究會衰竭。

    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

    眼見俞幼泉一點即通，鄭玄成繼續深入道，「天地萬物皆有勢，山有山勢，水有水勢，風有風勢，火有火勢。」

    「力一旦達到一定的程度，就會形成一種『大勢』，大勢幾乎不可逆轉，甚至能成為某種客觀規律。」

    「就像是水往低處流，浩浩蕩蕩，奔流到海不復回；火一旦成勢，非焚滅一切不能熄滅；就連人一旦起勢，也如大鵬同風起，甚至能攪的天翻地覆！」

    俞幼泉恍然大悟，以自己的理解方式闡述起來。

    「力就像是一種客觀事實，有多大的力氣就是多大，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是一種偏靜止的狀態。而『勢』則更像是力運動起來後的狀態，所謂的『成勢』就是在動中逐步壯大，最後形成浩浩蕩蕩的大趨勢！」

    「你總結的很好，果然很有悟性！」

    鄭玄成聞言，不由微微凝滯思索，微笑讚賞道，「就算不能完全囊括勢之真意，但也八九不離十。修行者一旦領悟勢，不僅能百分百發揮自己的實力，而且還能因勢利導，順水推舟，發揮出遠超過自身數倍的實力！」

    「最重要的是，一旦領悟勢，就能讓離體的元力凝而不散，甚至帶動外界的天地元氣順勢而行，隔空消滅敵人！」

    俞幼泉點頭，心嚮往之。

    一旦領悟勢，那又是另外一個天地了！

    然則，就算是勢，依舊有窮盡！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再強勁的風口終究還是有消弭的那一刻。

    這些他都明白，卻不明白為何「意」就能無窮......是因為它由實入虛嗎？

    相處的時間雖不長，但俞幼泉也算是對這個師父有所了解，知道他並不是什麼老古板，因此就直接問了。

    然後，鄭玄成就再次被俞幼泉的總結給驚艷到了！

    若這種話是一個而立之年的人說出，倒也不算特別驚艷，但他這個徒兒尚且還只是總角之年。

    鄭玄成哪兒知道，俞幼泉這更多是前世的積累，算是兩個世界智慧火花的碰撞。

    「還是以做文章為例，能探風雅無窮意，始是乾坤絕妙詞。劍一旦有了劍意，才真正算是登堂入室，可以以有限探尋無限，甚至能夠永久留存！」

    俞幼泉恍然大悟，終於明白為何這本《翻雲覆雨劍》能夠以這麼簡單的圖畫，傳達那麼精妙的劍法。

    畫下這本傳承的劍客，一定是真正登堂入室的大宗師！

    俞幼泉也沒想到，他剛剛踏足修行界不久，竟就看到這種瑰寶級秘傳。

    傳道之恩大於天！

    俞幼泉拱手行禮，再次向師父表示感謝。

    鄭玄成捋着鬍鬚微笑點頭，相較於以前，這一次他這個徒兒卻是真心多了。

    至此，他也算是明白了他這個徒兒的性情，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到也懂得感恩，是個真性情！

    大善！

    俞幼泉鄭重道，「待我日後領悟了劍意，必當給鄭氏留下意志之書傳承！」

    鄭玄成哈哈大笑，「為師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不過，你的時間好像也並不多！」

    ？？？

    俞幼泉疑惑。

    鄭玄成一臉鄭重道，「因為賀千行已經領悟了『意』，十年後你不是要和他皇城之巔一戰嗎？在你蹣跚學步的時候，你的對手已經接連攀登了數座高峰......而時光和賀千行都不會為你停留！」

    俞幼泉面色凝重，終於懂了這拜師第一課師父要教給他的是什麼了！

    力有竭，勢有盡，而意無窮！

    就像是這短短的一堂課，所傳達的「意」就能影響到他接下來十餘年的修行人生。

    它就像是一口高懸於他頭頂的利刃，時刻鞭策着他前行！

    不得不說，鄭玄成是個好老師，他開始有些明白什麼叫做......意無窮了！

    它就像是一條道痕，雖留下痕跡者早已不在，但卻能長久留存，一次又一次告訴後來者他們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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