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一身轉戰三千里

    連日陰雨的輝月城，難得放了一次晴。給步入冬季的城市，帶來了一絲久違的暖意。

    日光穿透花房的透明外壁，灑落在繁茂的樹葉之間。一隻有着絢爛尾羽的相思鳥從樹梢上飛起，口中銜着一朵鮮嫩的紅豆花，輕盈的滑過層層枝葉，落在一張鋪設着潔白絲綢的桌面上。

    啾啾。

    相思鳥輕鳴着，向前跳動，將口中銜着的花放在茶杯旁。

    &人。」一個聲音響起，一名渾身裹着漆黑衣袍的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花房之中。正是不久前領命而去的鶴耳

    相思鳥驀然驚起，拍着翅膀飛走了。

    「……」鶴雲錦收回手，指尖從那朵嬌美的花上移開：「說吧。」

    &團長已經找到了。」鶴耳低聲道：「暫時還無法將他從假死狀態中喚醒。」

    鶴雲錦的神情平靜：「將燕氏的適配者帶去，他還活着的兄弟一個也不要落下。」

    &人，」鶴耳低聲道：「燕團長的兄弟中，與他最為適配的一人，目前已經失蹤。」

    鶴雲錦端起茶杯的手一頓，又將茶杯放了回去，瓷器相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蹤的人，是燕凜玉？」

    &如大人所言。」鶴耳垂下頭，並沒有多少驚訝的意味：「此前曾探查到，他頻繁的出入聯邦與自由星際的邊境。」

    鶴雲錦的嘴角似乎是泛起一個笑容，他的眼神卻是平靜的，仿佛是極黑的深夜，沒有一絲光芒。他垂下眼眸，注視着手腕上的蘭櫻手鍊，換了一個問題：「莫里家有什麼動靜。」

    &舊防備森嚴，」鶴耳說道，隨後他居然猶豫了片刻，才斟酌着說道：「莫里一族的最高掌權者……近日，與軍部頻繁接觸。」

    鶴雲錦神情莫測，良久，他站起身來，透過花房的外壁，仰頭看着天空中的耀日。日光灼灼，他竟然以目直視。語氣慎之又慎，輕聲的念出一個名字：「莫里……」

    鶴耳垂頭等候着，直到鶴雲錦又轉過身，重新在桌旁坐下，神情平靜的端起了茶杯，他才詢問道：「是否要加派人手，盯着他們？」

    &必了，」鶴雲錦淡淡道：「你們是不會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的。」

    &人意下如何？」

    &住付薩，」鶴雲錦吩咐道，隨後他將紅豆花拈起，托舉在指尖：「接下來，等待即可。」

    ……

    …………

    帳幔在眼前晃動着，葉靈稍微花了些功夫，才看清楚這是一道垂墜到了地面的簾幕。

    她又眨了眨眼睛，才總算是清醒了些。

    過了片刻，她從軟榻上坐起身，只覺得神清氣爽。這一覺睡得香甜無比，將連日的疲憊一掃而空。

    一道人影映在簾幕上，小彌的聲音響起：「主人，您醒了嗎。」

    &彌？」葉靈輕輕撥動着有些散亂的長髮，伸手掀開簾幕，便看到王蟲跪坐在軟榻前，目光凝視着她。纖細的觸角歡快的舞動着。

    葉靈四下看了一眼，隨意的問道：「提埃和公爵呢。」

    &稟主人，」小彌面無表情的說道：「改造人不久前才離開，您睡了三天，他們輪流守衛。並未擅離職守。」

    &天？」葉靈卻是吃了一驚：「我睡了這麼久嗎。」

    &的身體陷入了深度睡眠，自我修復，」小彌垂下頭：「屬下並不敢貿然喚醒您，所幸您的身體狀況一直在好轉。」

    王蟲說着抬起頭，依舊是面無表情的，雙眸中卻似乎流淌着若有若無的溫柔：「您現在，可有哪裏不適？」

    &感覺很好，」葉靈輕聲道：「這幾天，你一直陪伴着我嗎。」

    小彌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的道：「是的，屬下並未眨眼。」

    葉靈過了片刻才理解這個「並未眨眼」的含義，她有些吃驚的伸出手，輕輕的撫摸着小彌的眼角。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彌微微的歪頭，似乎有些不解，王蟲的觸角揮動着，隨後他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解釋道：「屬下的眼睛並未有任何損傷。主人不要憂心。」

    葉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咳嗽一聲，努力的板起臉，語氣卻還是溫和的：「……下次要記得眨眼。」

    &是，」蝶翼的王蟲竟然發出了疑問：「那樣便不能時刻監測主人的動向……」

    &這是我的要求，」葉靈打斷了小彌的話：「沒關係的，我不會有事。」

    「……」王蟲沉默着，隨後他驀然閉上了眼睛。

    他的面容那樣俊美，閉眸仰頭「看」着葉靈，銀色的長髮猶如綢緞鋪了滿地：「屬下已經閉上了眼睛。」

    隨後他睜開一隻眼，紫色的眼眸猶如寶石，快速的看了一眼葉靈，又仿佛被驚嚇的小動物一般合起，面無表情，語氣卻輕柔的道：「屬下一定遵守主人的要求。」

    王蟲頭上那兩根纖細的觸角，歡快的舞動着，仿佛風中顫抖的小豆芽。

    葉靈幾乎想要伸手去撫摸，幾番忍耐，才按住了已經抬起的手臂。

    她從軟榻上起身，布料摩擦間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我的鞋子呢。」

    小彌睜開眼睛，他站起身來，走到壁爐旁，拎起了一個竹籃。

    隨後他回到軟榻邊，重新跪好，掀開了竹籃上的棉布。裏面赫然是葉靈的織錦履。接着他托起了葉靈的一隻腳，王蟲的手掌上也覆蓋着硬甲，小彌將掌心部分的硬甲褪去，替她穿上鞋子。

    被壁爐烤得溫暖的織錦履溫柔的包裹住了葉靈的腳，讓她從腳心開始，生出暖意來。

    &謝……」

    &甲級改造人認為，這樣您會更舒服一些，」小彌一絲不苟的執行着公爵的吩咐：「您便不會因為離開軟榻，而驟然感覺到冷意。」

    &爵真是心細如髮。」葉靈低聲道。她站起身來，伸手扶起小彌：「我們出去吧？」

    他們走出秘閣，沿着長長的通道，來到了城堡的花廳之中。

    推開門之時，小彌上前一步，張開翅翼，試圖如同公爵那樣，遮擋住驟然而來的陽光。然而陽光穿透了他的蝶翼，透射下極為絢麗的光芒。反倒讓葉靈抬手遮擋住了眼睛。

    王蟲的觸角僵硬在頭上，「刷——」地收起了翅翼，就想朝地上跪倒。

    葉靈趕緊拉住他。小彌低着頭，面無表情的說道：「主人，屬下愚鈍，請您責罰。」

    葉靈只是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臉頰。

    &靈。」一個聲音喚道。

    葉靈鬆開小彌，走出花廳，便看到提埃穿着一身嶄新的制服，站在花廳中央，目光注視着她。隨後他舉止異常嚴肅的朝她行禮。

    &埃？」葉靈有些詫異。

    提埃卻已經直起身，仿佛與平常沒什麼兩樣，他走到了葉靈身邊，伸出一隻手臂：「花園中的忍冬已經開放，祖父備下了能量石與果飲。請隨我一同前往。」

    &爵不在嗎。」葉靈挽住了他的手臂，他們一邊朝花園走去，一邊隨意的交談着。

    提埃神色平靜：「祖父今日前往軍部。處理一些事物。」

    他們走出了長廊，陽光熱烈的灑落，葉靈仰起頭，看着碧藍如洗的天空。輝月城依舊處於國喪之中，天空裏竟然沒有來往穿梭的各式近地飛行器。她的目光毫無阻礙的穿過了城市，落到了遠處。

    隨後葉靈的腳步一頓，有些詫異的看着天際那高聳入雲的塔尖——那是莫里一族矗立在輝月城的標識。

    &是什麼？」

    提埃順着葉靈的視線看過去，正要為她解說，突然他睜大了眼睛，神情里竟然有一絲震驚。

    &麗首長！」

    代表着莫里一族的高塔之巔，懸掛着一隻巨大的紅虎——那是聯邦軍政首長，遺體失蹤多日、曾經名震宇宙的，薩麗的屍首。

    隨後她在提埃的注視下，從百米高的塔尖，轟然墜落。

    ……

    …………

    薩麗的屍身從高塔墜落時，莫里正與第二軍新任的指揮官道別。

    除了第五軍的指揮官提埃，聯邦軍部護衛軍的統帥，竟然全部在列。他們站得稍微有些遠，第四軍的指揮官是一名看起來十分年幼的少女，她甚至不耐煩的打了個哈欠。

    &澤，你還沒跟莫里老爺爺說完嗎。」她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仿佛只是在訴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把你那諂媚的嘴臉收一收，作為同僚，我已經看不下去了。」

    第二軍新上任的指揮官是個戴着眼鏡的年輕男子，氣質很是儒雅，他對第四軍指揮官尖銳的嘲諷報以一笑：「多謝你的提醒，久聞第四軍指揮官付莉莉心直口快，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付莉莉冷哼一聲，正要說什麼，突然她睜大眼睛：「薩麗姐姐！」

    軍部的統帥們抬起頭，不過數秒的時間裏，他們的神情從震驚，轉為憤怒，付莉莉的情緒尤其激動，她狂哮一聲，惡狠狠的盯着了莫里：「你這老狗！你還有什麼話要狡辯，我第四軍全體與莫里勢不兩立。」

    方才還貼着公爵站立的西澤，迅速的退到了一旁，沉聲說道：「公爵這是何意。」

    軍部的指揮官們，或許並不是那麼愛戴薩麗，但薩麗作為軍政首長，她的屍身居然被懸掛於街頭，這無疑是個血淋淋的挑釁。

    公爵的眉頭輕微的皺起，很快便恢復了平靜的神情，他環顧着指揮官們：「諸位是覺得，我莫里一族，在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樣的事情？」

    &沒興趣聽老狗的吠叫，」付莉莉的雙目通紅，她的口中冒出的尖銳的利齒，一條爬行類的尾巴從她的身後甩出，驀然拍碎了地面，付莉莉一躍而起：「去死吧。」

    軍部的統帥們，居然緊隨其後，一齊動手，跟着付莉莉一起朝莫里撲來。

    五道人影從不同的方向撲來，他們都是戰鬥系改造人，等級少說也有乙，除了新上任的西澤，其他人無一不是身經百戰，踩着無數敵人的屍首踏上統帥之位，他們一起發起了攻擊，明明只有五人，其氣勢卻猶如千軍萬馬！

    狂風捲起，將莫里的白袍鼓漲開來，他袖手立於廳中，白髮猶如匹練般舒展開來。

    公爵的眼中似乎掀起狂瀾，他一手背於身後，一手伸出——他的手臂驀然膨脹了幾乎一倍，極其精準的擊中了迎面撲來的付莉莉，將她擊飛出去，付莉莉在空中翻滾着，猶如一顆高速運動的球，撞進了後方的牆壁之中。

    轟然聲中，公爵面容冷然，手臂揮舞如風。他的位置沒有一絲變動，僅用一隻手，抵擋着軍部統帥們的攻擊。

    他的聲音在廳堂碎裂的哀鳴中依然清晰：「此事絕非我莫里一族所為，諸位只要靜心一想，就能明白，這是公然的陷害。」

    &薩麗姐姐死的時候，只有提埃在場。」付莉莉從碎石中掙扎着起身，大聲說道。

    公爵根本未曾看她一眼，他突然揮起衣袖，狂風捲起，人影散開，指揮官們微微喘息着，分別站定了，虎視眈眈的盯着莫里。

    付莉莉咬牙笑道：「文封疆野，武安定國。大名鼎鼎的武王公，果然名不虛傳啊。」

    公爵緩緩的垂下手。他仿佛是感嘆一般：「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竟然要與小輩爭鬥，我深感慚愧。」

    &過，如果有誰，執意要與我莫里一族為敵，」他淡淡的說道：「那麼，便請最好粉身碎骨的準備。」

    無聲的對峙之中，一個聲音輕輕的揚起。

    &爵？」

    莫里波瀾不驚的臉上，竟然流露出了一絲驚訝，他微微側頭，便看到碎石之後，葉靈緩步走了過來。身後是換上了黑色軍裝的提埃。